顾九征哪里来的这么多的兵马?
左右看看,好像他和文武百官都被包围了!
若是顾九征有反叛之心,眼下便可以对他下手,莫说他这个皇帝,就是他手下的朝臣,但凡有反对的也都会被斩杀。
思及此处,小皇帝当即唬的满脑袋冷汗,看到身边站着的徐长宁,有那么一瞬,他竟想将徐长宁绑了做人质。
可这想法也只在小皇帝的脑海中转了一会儿就熄了。
因为顾九征此时转过身,对着小皇帝的方向单膝跪地行参拜礼。
“臣顾九征,携七千镇北军,参见皇上!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所有军兵听得号令,齐齐跪下行礼,山呼万岁。
七千多个汉子齐声高呼万岁,那气势简直摇山振岳一般,朝中大臣们也都听得心潮澎湃,跟着跪地行礼。
还有那些与徐滨之来往颇密,与他有同样匡扶正统之心的老臣,已是激动得老泪纵横,将额头都磕出了一快青紫,才能发泄信中的激动情绪。
小皇帝先是诧异,随即是对自己方才生出那样龌龊想法的愧疚,再然后,便是激动。
顾九征肯臣服于他,这便等同于南燕的兵权归属于他。
而朝中文臣,之前有了徐滨之先前的联合,大部分已偏向于皇权。
小皇帝如何也想不到,他梦寐已久的集权,就这样回到了他的手中,且还是被最意想不到的两个人实现的。
顾九征他素来就忌惮,徐滨之虽表现的清正,却也是摄政王的走狗,但关键时刻,顾九征却能站在他这边,在有条件做第二个摄政王的时候,选择了支持他,徐滨之更是为他杀了摄政王,牺牲了自己的性命。
小皇帝眼圈红红的,若不是文武百官都看着他,他差一点就要哭上一场。
太后鬓松钗迟地站在原地。放眼望去,所有人都在向小皇帝行礼,只有她一个人摇摇欲坠地站着。
小皇帝的视线与太后的遥遥相对,太后想起昨夜在摄政王府看到的那一切,再看看顾九征颇具威胁的眼神以及朝臣们对小皇帝的臣服。
太后第一次如此清晰的明白,什么叫做大势已去。
元康六年岁末,嚣张跋扈多年的摄政王被忠臣徐滨之刺杀,而垂帘听政六年的太后,也终于回到慈安宫中清修,一心礼佛,再不出来。
徐阁老被追封为忠勇公,赐入皇陵,赐国府宅邸,虽是流爵,却也可保徐阁老子女今生富贵。
而忠勇公唯一嫡女徐长宁,则被小皇帝封为太傅,成为南燕第一位女太傅,每隔三日就要入宫教导皇帝读书和朝务。
大臣们期初反对,但在见识到徐长宁舌战群儒的厉害,又看到小皇帝的进步后,反对的声音也渐渐弱了下去。
最要紧的是,徐长宁的未婚夫很不好惹。
除夕夜,是京城最热闹的时候。
冷寂的天牢中都多给囚犯们发了热汤。
徐长宁披着雪白的狐裘,与顾九征一起,带着两位穿着黑色斗篷的高大男子走去往囚室的路上。
安静的走廊,脚步声都带着回响。
走在前头的狱卒殷勤引路,将他们引到了一间铁门前。
“犯人就在此处。”
稀里哗啦的打开锁链,吱嘎一声推开门,做请的手势:“小的就大门外候着,顾将军,徐太傅,请随意。”
“去吧。”顾九征摆手,率先推门进去。
徐长宁则带着身后二人走在后头。
囚室内冷得像冰窖一般,散发着稻草发霉的恶臭气和便溺的臭味。
一个清瘦的人影蓬头垢面,身上穿着露出絮的破袄,靠着墙壁仰望着斗窗外的星空,听见推门声,也似迟钝的木头人一般,缓缓转过头来。
“你们来了。”
徐长宁笑了下:“九殿下,你倒是镇静。”
“事已至此,我又如何不镇静?难道哭闹你们就会看在我凄惨的身世份儿上,放我出去?”
沈珏声音沙哑,语气严厉:“你我都是做细作的人,我本以为,你我有共同目标,安排左翎王府郡主到你身边,还想着能一起做一番大事业,想不到,你根本不识时务,被个顾九征迷得晕头转向,为了男人就不顾一开始的誓言了,你对得起太后对你多年的信任吗!”
“九殿下,我想你还是不清楚这一点。”徐长宁笑了一下,“你来南燕是做细作,你潜匿多年,实属不易。可我回南燕,却是结束了十年的细作生涯啊。”
“你!”沈珏目眦欲裂,“我本以为你我是一路人……”
“错错错,大错特错,我们根本不是一路人,”徐长宁微笑蹲在沈珏面前,目光中满是怜悯,“你的命运,原本可以由你,你却故步自封,不想争取,是你自己认了命。而我的命运,即便我被被迫去了北冀做质子,也一样掌控在我自己的手里。”
沈珏怔愣了一瞬,双眼逐渐赤红:“你胡说!”
“胡说与否,你不是最清楚吗?你原本有机会选择的,可你根本没有抓住机会。”
徐长宁身后那两个披着黑斗篷的,这时也将斗篷的兜帽摘了。
乔上飞与左丞相汤承那两张熟悉的脸出现在沈珏面前。
“九弟,我要回国了,来见你最后一面。”乔上飞微笑,随即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补充了一句,“哦,在你死前,我让你做个明白鬼,你一直以为左相大人在暗中支持你?其实早在我受伤在徐家养病时,你刺杀我后不久,左相大人就已在我的阵营了。”
沈珏一愣,随即疯狂地挣扎起来,他身上的锁链将他困在原地,即便他用尽全力,铁链绷直,那双手也根本碰不到任何人。
他气喘如牛地低吼:“汤承!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是端王的人?我要你给徐长宁下蛊,你下的是什么蛊?她根本就没事!我让你着人手接应,你找的都是什么人手?一群乌合之众,将我送进顾九征手里!”
随即他恍然:“那太后的懿旨,也是你故意给我的!你就是要我死,要我死!”
汤承微微一笑,转而对着乔上飞,也就是端王拱了拱手。
顾九征看够了沈珏困兽一般的模样,颇觉得索然无趣,拉住徐长宁的手转身往外走去。
“罢了,就这样吧。”
乔上飞与汤承也戴好了兜帽,转身离开了牢房。
狱卒急忙去将重犯的囚门锁了,躬身与顾九征等人作别。
出了大牢,就算是在冬夜里,好像都要暖和了许多。
徐长宁回头看着乔上飞,笑了笑:“你今日便要启程?不等明日天亮了?”
乔上飞看着徐长宁,眼神柔和,声音更加温柔:“再不回去,怕要出乱子,看到你没事我就安心了。”
徐长宁郑重地与乔上飞屈膝一礼:“多谢端王殿下此番肯答应我父亲的求助,您帮了大忙。”
“何必如此。”乔上飞摇摇头,“你的名字已入了玉牒宗谱,你的事我总是要管的。”
顾九征翻了个白眼,将徐长宁的肩膀搂的更紧了一些:“你可以走了。”
“你若是对她不好,我自会收拾你。”乔上飞冷冷地看着顾九征。
顾九征嗤笑:“我忽然想到,将你扣在此处,北冀国必将大乱,到时候对南燕只有好处,你们的人曾经那么欺负过我家宁姐儿,我是不是该想着如何报复?”
此言一出,汤承面色大变。
乔上飞却是冷嗤了一声,点了点顾九征:“若不是与她和谈时签订了不战的条约,我真想与你在战场上一决高下。”
顾九征冷笑:“你最好期待,没有那一天。”
乔上飞也冷哼了一声,又深深地看了徐长宁一眼,转身便走。
汤承松了一口气,急忙追上了乔上飞的脚步。
看着他们走远,徐长宁无奈地白顾九征一眼:“你吓唬他做什么。”
顾九征牵着她的手,悠哉地往忠勇公府的方向走去。
二人脚下的雪被踩出吱嘎吱嘎的声响,在安静的街道上留下长长的足迹。
“说说接下来咱们要做什么吧?”
“皇上要推行新政,这是个大阻碍,我看朝中老臣有不少不赞同的。”
“动摇了他们的利益,他们自然不允。”
“但咱们还有时间呢,况且,还有手握兵马的顾将军在,怕什么?”
“在此之前,咱们是不是应该先将婚礼办了?难道你要我一直住在你家里,当个倒插门的女婿?”
徐长宁也笑起来:“那你就做赘婿好了。”
……
二人的背影渐渐走远,大雪缓缓遮住他们一大一小两串足迹。
砰——啪——
远处的城楼上,有明亮的焰火窜上漆黑的夜空,化作点点繁星,照亮漆黑的夜。
崭新的一年,即将来临。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