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起来了,太后失踪了,已经许久不曾出现。
“唐公公,什么事?”徐长宁拿起兼毫笔,视线落在奏折上。
大太监唐弗端来一盏绢灯,轻放在案上,声音慢条斯理:“回徐姑娘的话儿,孙国舅求见,咱家瞧着他面色不善,这会子人在偏殿里吃茶,您要去见见吗?”
徐长宁垂着长睫,工整的蓝批落在奏折上,不答反问:“太后还未出关?”
唐弗垂首:“是。”
殿内一片安静,只有兼毫笔落在折子上的沙沙声。
片刻,徐长宁吹干墨迹,将批过的折子放在右手边,起身道:“既是国舅爷来了,我自要去问安的。”
“是,”唐弗忙拿了淡紫色的锦绣云肩为徐长宁披上,“晚了,天凉,徐姑娘若冻病了,太后她老人家出关时知道了可要心疼。”
“多谢唐公公。”徐长宁微笑,猫儿一般明媚的大眼睛弯成月牙,极为讨喜。
唐弗也笑眯了眼睛,叫了两名宫女提了八宝琉璃灯,一左一右在前头引路。
晚霞散尽,夜幕初垂,华灯初上的北冀皇宫殿宇森然,一路来到偏殿,所遇宫人皆行礼后退在一旁。
踏上丹墀,便听殿内传来一声粗犷的怒斥。
“呸!这是什么茶?本国舅就没吃过这么难吃的茶,你们是怎么伺候的?”
徐长宁脚步微顿,看了一眼唐弗。
唐弗立即上前推开菱门,恭敬道:“国舅,徐女官到了。”
孙国舅抬眸,将白瓷茶盏往托盘上一丢,啪的一声杯盏倾倒,热茶泼了奉茶宫女满襟。
“徐女官?呵,就你这的,还敢代太后办事,还有人背后叫你什么,什么‘小太后’?我呸!本国舅问你,姓詹的擢为万平郡守的事,你怎么说?”
徐长宁面带微笑,摆摆手示意奉茶宫女退下,宫女当即如蒙大赦,满面感激的退了出去。
“回国舅,此事完全依着正常程序,詹大人考绩连续五年评优,理应擢到这个位置。”
“可本国舅早半年前就求过太后,万平郡守这个位置太后都已许给我侄儿孙赫了。”
“哦?”徐长宁慢声细语道,“太后却从未吩咐过我此事。”
“放你娘的屁!”孙国舅猛地一拍桌子,戴着金戒子的食指差点戳上徐长宁的鼻子。
“你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个质子,给本国舅提鞋都不配!狗舔似的溜须太后你才活到今天,没有太后给你撑腰,你算老几?”
徐长宁的眉头跳了跳,笑容越发甜美:“国舅息怒,如今太后闭关,大事由朝臣商议决定,既然国舅觉得我的蓝批不妥,咱们又没法请太后出关评断,那就只好请大臣们来议了。”
说罢不等国舅反对便吩咐唐弗:“唐公公,劳烦你去值房里瞧瞧,当班的是哪一位大人,请到永安宫来一叙。”
“是。”唐弗恭敬行礼,亲自去请人。
“请就请,谁怕谁。”孙国舅色厉内荏。
皇上纵情声色、不问政事,朝务常年把持在太后手中。
徐长宁虽是南燕质子出身,却是太后身边第一得力的女官,那些老家伙会站在哪一边还用想?
不过片刻,左右两位丞相被请了来。
徐长宁微笑相迎:“贸然叨扰两位大人了。”
“徐女官客气了,都是为了国事,”左右丞相均年过甲,对待徐长宁却比对待朝臣还要客气,“徐女官有何要事?”
徐长宁请二人坐下,端来白瓷茶壶,将琥珀色的茶汤注入碗中:“詹大人连续五年考绩评优,被擢为万平郡守,对于此事,国舅有不同意见,希望孙赫能做这个郡守。”将茶碗分别奉给二人。
左丞相接过茶碗吃了一口:“孙赫?此子实乃操刀伤锦之辈,戍守一郡,不妥。”
右丞相婉转道:“詹大人擢升的事本官也知晓,实至名归。”
徐长宁笑眯眯地望着孙国舅:“国舅爷,您看?这并非是我私人决定,涉及到北冀国的利益,两位丞相大人也都这么说。”
孙国舅一张脸已紫涨成茄子皮,避开两位丞相的视线,点指着徐长宁:“小贱人,你等着,我找皇上去!”说罢不等徐长宁开口,便快步冲了出去。
“徐女官不必将污言秽语放在心上,”左丞相起身,掸了掸袍袖,笑容温和,“你帮着太后批折子着实辛苦,也要注意休息。”
“多谢丞相大人,我不过是做一些小事罢了,相比之下,两位丞相为朝政更加操劳……”
徐长宁与左右丞相一路寒暄着到了永安宫门前,客气了一番,大太监唐弗便亲自送两人离开。
亲眼见证国舅铩羽而归,又见了丞相对徐长宁的态度,左右侍立的宫人愈发恭敬了,看来背地里那“小太后”的绰号,取的当真没错。
徐长宁却仿佛抽离了自己,她一时想不起自己到底为何会站在这里,她不是已经成功回国了吗,太后不是驾崩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