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欧洲?!”曹凯脑子有点儿乱。
“啊,怎样?”
“前面不是听你说在学日文吗?”曹凯胡乱问着。
“是啊,那是因为大志,他对日本人有心理阴影,我想学学日文,以后有空了专门去研究研究这个国家和民族,看看他们的祖宗到底是人还是兽,怎么就在二战时干出那样惨绝人寰的事。再说,学语言对我来说又不费劲,甚至是件很享受的事儿。我跟你说,曹凯哥,我发现我现在经常一会用中文思考,一会用英文思考,可能偶尔还用德文、法文什么的,等日语学好了,还会用日文。哈哈。”玲子扮着鬼脸继续说,“有时帮导师带课,本来应该用英文讲的,可讲着讲着发现下面的学生傻了,就问他们,我刚才讲的什么语言,他们说不知道,反正肯定不是英语、也不是汉语,晕倒吧。就为这,我们导师批评过我好几次,说我态度不严肃。我就不明白了,这和态度严肃不严肃有什么关系,这都哪跟哪啊,怎么动不动就和态度啊、思想啊这些个上纲上线的东西扯在一起!再说,我和大志在高中的时候就总结了,死气沉沉的课堂是对人性的最大泯灭。我那叫激活课堂气氛、创造课堂灵感,懂不懂!”
“你知道吗,曹凯哥,我还读了好多机械工程方面的书。大志在的时候总缠着我帮他翻译外文原版著作,有几本还没翻完他就闪人了,这个坏蛋!”玲子溺骂着,“我就想了,我要多看看这些方面的书,多学学这些方面的知识,把大志没有来得及学的都帮他学了。可是,曹凯哥你知道吗,越学我越发现,这个专业太难了,根本不是你想学就能学得下来的。我就不明白,当初大志怎么能学得那么轻松、那么优秀,上学的时候就经常捣鼓些设计呀发明呀什么的。哎,简直就是天才啊!”
曹凯听着玲子滔滔不绝地讲,大志仿佛就是一个自然存在而必然存在着,时刻出现在玲子的每一次思想、每一次行动和每一句话语中。曹凯甚至开始怀疑,在客观的物质世界之外是不是真的存在一个更加精彩、更加丰富的精神世界,他不能明白是物质决定着精神还是精神决定着物质。但是,在玲子这儿,显然是精神决定着物质。
曹凯知道,大志不论是有形的还是无形的,他都像是一堵墙一样挡住了自己的去路。曹凯发誓,一定要找到自己的出路。
“你决定了?”陆大慧走进曹凯的办公室,开口就问。
“什么?”
“不去美国?”
“对,决定了”。曹凯听说玲子放弃前往欧洲,而是选择留在北京继续攻读博士学位,几乎考虑也没考虑就决定放弃公司派他前往美国培训并任职的机会。
“机会可是难得噢!别说我们在公司资历不深,就是深,在这样的外企中国员工有几个能有这样的机会,嗯?”
“大慧,我考虑好了,也跟公司明确了。”曹凯沉着地看着陆大慧,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并不相干的事。
“哼。”陆大慧冷笑,“不想离开国内,还是不想离开玲子?”
“大慧,你……”室内的空调呼呼啦啦卖力地吹着冷风,曹凯依然感觉一阵燥热难安。
“行了!”陆大慧打断曹凯,“跟我就别来虚的了。我记得大志才十来岁的时候,就有一次很认真地对我说过,对了,就是玲子为了帮你烫伤手的那一次,大志说不论玲子今后跟谁在一起,他都希望她好,希望她幸福,仿佛当时他就知道自己并不能一直陪着玲子。我相信,如果人真的逝而有灵,大志一定会为玲子对他不离不弃的惦念感到欣慰,但是,我也相信,他更多的会是对她的心痛,因为,那不是他想让她过的一种生活,他最大的心愿就是她能够幸福。除非亲眼目睹他们爱的全过程,并且如大志一般同样爱玲子,否则不会有哪一个人能够完全理解玲子对大志的爱。想要接受玲子,就意味着必须同时把玲子和大志的感情,以及玲子对大志永远不可能也不会忘却的爱恋一并接受。”
“曹凯,平心而论,你认为会有这样一个人吗?你能放心让谁来承担这个角色呢?抑或是就让玲子在人与灵之间空洞地终生游荡。虽然她表面上已经归于平静,已经在灵与肉之间求得了平衡,甚至能够体味到遐想或者意念的幸福。但是,我不认为那就是幸福,至少不是幸福的全部。精神固然重要,但是,也不要忽视了物质的实际存在。”
曹凯静静地望着窗外,不知何时天空开始飘起蒙蒙细雨,细细的雨珠拍打着宽敞的落地玻璃,滑出一道道水的沟壑。雨珠与沟壑使曹凯的视线很快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湿气。窗外的楼群高低错落,在雨帘的冲刷下,在湿雾的阻隔下,变得不那么真实,仿佛虚幻中的魔方,永远没有一个固定的形状。曹凯懂得玲子的执著,正如懂得自己的,他非常想知道,当两个人的执著相遇时,结果会是怎样的?会不会像这雨中的世界,既清澈又莫测,或者,它们永远都不会有相遇的时刻,就这样不知疲倦地依然故我地执著着各自的执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