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淑怡和蒋含烟同在江南水乡长大,20世纪60年代在上海读高师时,成了非常要好的姐妹。杨淑怡生得端庄大方,聪慧可人;蒋含烟则是清秀水灵,典型的一副江南小鸟依人模样。两人在高师周边几十里远近闻名,不乏慕名而来的众多倾慕者。其中,跑得勤的要数当时船舶水务学校的四个高才生—王生杰、曹启源、黄俊立和丁嘉靖。
最初几个年轻人只是兴志相投,聚在一起谈文学、谈理想、谈人生,一起读书、郊游。有时,也会在周末相约看看电影或者听听话剧,四个男生还经常陪着杨淑怡和蒋含烟在上海大马路上闲逛,随意释放一下青春的活力。但是,不久之后,在这种不断的接触与交流之中,年轻人躁动的情愫不经意间就擦出了绚丽的火。
曹启源自始至终对小鸟依人的蒋含烟情有独钟,用他自己对蒋含烟的表白来说,“那绝对是不折不扣的‘一见钟情’”!其余三个却都对动如脱兔、静若处子的杨淑怡心生涟漪。
蒋含烟很快沉浸在自己甜蜜的爱情之中,一天到晚没完没了地缠着杨淑怡,跟她讲曹启源的体贴,讲自己对他爱的萌动,常常抱着为曹启源绣的手帕或者别的什么物件痴痴发呆。杨淑怡取笑她是“爱情升华、智力溃败的典型”。蒋含烟对此很不以为然,能做典型就不容易了,何况还是爱情的典型,值了!
“哎,淑怡,”一日,蒋含烟有点儿不耐烦地问,“他们三个人你到底更喜欢谁呢?”
“一定要分出一个高低或上下来吗?”
“我觉得这样对你不好,心无定所的。我跟你说啊,当你明确爱上某一个人以后,你会觉得生活中很多别的不怎么相干的事儿都是可以忽略不计的,生活的目标比较容易聚焦。这就叫做——心中的主轴一旦确定,其他一切便顺理成章了。”蒋含烟不自觉地又大谈起自己的爱情观。
“关键是我不知道他们三个在互相礼让什么,谁也没有特别明确的态度啊。也许是我自己不够好,让他们下不了决心吧。”杨淑怡略显失落。
“那只是你不确定谁更喜欢你罢了,而你自己对他们肯定有你自己的判断和感觉,是不是?你要搞清楚的是你自己更青睐于哪一个。”蒋含烟貌似老练地继续说,“当初我们还刚认识,我就对启源很有感觉,那种感觉是独一无二的。”
“那是因为曹启源第一眼见到你就被你的美貌、你的气质、你的一切无可救药地彻底征服了。这天底下谁要还能有了你的这般魅力,我倒真是会奇怪死了呢!”蒋含烟佯装生气去追打杨淑怡,心里却是说不出的美。
“哈哈,你真坏!哎,说真的,我觉得王生杰对你更主动一些,他人机灵得像只小猴子,一天到晚忙着逗你开心。”蒋含烟笑着试探。
杨淑怡不置可否。
其实,杨淑怡心如明镜,她如曹启源一眼爱上蒋含烟一样,见到丁嘉靖的第一眼便有些魂不守舍了,她也能够感觉到丁嘉靖对自己既朦胧又纯洁的爱恋。她怕凉,每一次外出,留意让她坐在最暖和位置或送上一杯热水的总是丁嘉靖;任何时候上下车,在她身后上下车的一定是丁嘉靖。杨淑怡尤其喜欢丁嘉靖那诗人般的气质和时不时展露出来的文采,他是六个人中公认的“秀才”。但是,丁嘉靖是内向的,总是默不作声、不为人知地完成着自己的关爱,在大家一片嘈杂声中,只有杨淑怡一个人知道,他都做了些什么。
丁嘉靖第一眼见到端庄秀丽的杨淑怡也是情不自禁地心生爱恋,到了后来几乎夜夜梦见杨淑怡的倩影,生怕自己不经意间会在睡梦中呼喊出她的名字。大家在一起活动时,他总是关注着杨淑怡的一举一动,随时准备出现在她的身边,虽然表面上他表现得很沉着,也很冷静,甚至略显清高。关键是杨淑怡也没有给予他太多的回馈或鼓励,她总是矜持地在大家中间平等又友好地周旋着,这让生性内向的丁嘉靖深感痛苦和不知所措。让丁嘉靖更感毁灭的是,突有一日,王生杰郑重而坦率地向大家表白,他对杨淑怡的爱恋已经到了不能自拔的地步,他已经不能抑制自己的热情,已经不能控制那颗为她而疯狂跳动的心,他要对杨淑怡发起正面的最猛烈追击。
接下来的聚会,大家似乎达成了默契,总是尽可能将时间和机会留给最需要的人:曹启源和蒋含烟,王生杰和杨淑怡。
丁嘉靖分明看出杨淑怡心中的疑惑,只是他并没有机会为自己还不成熟的感情找到出路。他没有能够在王生杰之前公开自己的恋情,他更没有王生杰那样良好的家庭背景。丁嘉靖也看出杨淑怡在王生杰猛烈的、火热的攻势下,没有因爱而绽放,却是日渐憔悴。
蒋含烟虽然身处热恋之中,还是感觉到了好姐妹的不安。
“淑怡,你最近身体是不是有什么不舒服啊?”蒋含烟望着面色糟糕的杨淑怡心疼地问。
“没有啊,我挺好的。”杨淑怡掩饰着。
“行了,对我你还有什么不好说的。你看看自己这张脸吧,还有没有一丝血色,你自己看看。”蒋含烟将杨淑怡推到镜子跟前让她自己去看。“还有,你晚上是不是总失眠啊,眼睛窝又青又黑的,都快成骷髅了!”蒋含烟显然对杨淑怡近来的反常表现有些担忧。
杨淑怡没有吱声。
“是不是王生杰欺负你了?”蒋含烟见杨淑怡始终低头不吱声,只得小心翼翼地继续问。
“没有。”
“没有!没有!你总说没有!那你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嘛!你看看你的样子,哪里让人放心,哪里像是热恋中的女人?”蒋含烟一时情急眼泪竟禁不住流了下来。
“含烟,我..”杨淑怡被好姐妹这么一挑,本来就已经脆弱到最边缘的情绪再也控制不住,一改往日的矜持,俯在蒋含烟的肩上哭得几乎断了肝肠。
蒋含烟没有再追问什么,一直轻轻拍抚着杨淑怡,直到她略微好转,能够喘上一口气来。杨淑怡便将一直以来堵在心里的结一五一十全盘向蒋含烟倒了出来。蒋含烟听着,心里直抱怨自己,“你只管自己陶醉和幸福去了,淑怡这么长时间的痛苦怎么就一点儿也没有察觉呢,怎么还跟着大家起哄,努力撮合她和王生杰呢!”越是想越是抱怨自己,越是抱怨自己就越是生起曹启源的气来,“你们四个不是亲如兄弟吗,你怎么也跟着瞎起哄,怎么什么也没有察觉出来呢?!”“不行,这事我一定要去问个清楚、说个明白,说不定还能有转机。”蒋含烟在心里暗下决心。
“曹启源!”
曹启源听见蒋含烟喊自己名字的时候着实吃惊不小,更确切地说是被震惊了。自己的含烟一向温柔可人、甜美乖巧,每次呼喊自己的名字总是轻声细语,“启源”、“源”、“阿源”、“小源”、“亲爱的源”都是蒋含烟对自己的爱称,从来不会连名带姓直呼大名。可今天这是怎么了?!别说是直呼了大名,更要命的是,蒋含烟那两只美丽的杏眼儿瞪得滴溜圆,基本上成了桃眼。而且,这一向以来都是自己马不停蹄、乐此不疲地往恋人的住处跑,蒋含烟只用大小姐般坐享爱情的滋润就是了,哪里会像今天这样“不远千里”亲自跑****来!“一定出事了,出大事了!”曹启源心里暗叹,一边摆出满脸和气,准备“应战”。
“咦,我亲爱的烟,你怎么这么不乖,不是说好了我下午去你那儿的嘛,你这么一早跑来做什么,有没有累着啊?”说着便心疼地要蹲下身子去抚摸蒋含烟的秀脚。
“你给我站起来,我有话要问你!”蒋含烟两眼瞪得更圆。
“啊,是吗?来来来,坐下来,坐下来再慢慢问。我最亲爱的,别站着让脚再受累了。”说完便温柔又体贴地扶着蒋含烟坐了下来。
蒋含烟毕竟经不住曹启源这般呵护,跟着他坐在塘边,说话的语气也缓和了许多,“我问你,你到底知道不知道王生杰和丁嘉靖是怎么回事啊?”
“什么怎么回事儿,他们怎么了?至少今天早晨起床的时候他们还没有什么事儿,这么一会儿工夫应该不会发生什么新的情况吧?”曹启源一头雾水,这回是真的有点儿傻眼了。蒋含烟见他这样,知道他确实不明就里,也不再训斥他,将头一天晚上自己和杨淑怡之间的对话全部告诉了他。
“有这样的事儿?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曹启源大吃一惊,从椅子上直接跳了起来。“最初我只是发现黄俊立那小子对你有点儿贼心,我用我对你最迅速和果断的爱直接将他的感情扼杀在萌芽状态,其他再什么也没有注意到啊!噢,对了,我想我一定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我对你太痴迷了,所有的心思和精力全部倾注在了你的身上,哪里还能看到或听到别的什么!”曹启源抓紧一切机会表达自己对蒋含烟的爱恋。
“源,你能不能先不要说我们了。你帮我想想该怎么办啊!”蒋含烟恢复了往日的温柔可人。
“你想怎么办呢,这是别人感情上的事。”
“但是,淑怡和丁嘉靖的问题出在,一个太矜持、一个太内向,他们心里是有彼此的,可谁也没有先开口表白过,到让王生杰钻了空子。”
“杨淑怡接受王生杰的追求了吗?”
“没有。”
“那怎么能叫钻了空子。”
“就叫!他这样,丁嘉靖就没法再开口了。你们都是好朋友、好兄弟,总不能互相拆台、不给面子吧,你说是不是!”
“那倒是。这一点你说得很在理,没有辜负我一直以来对你的启发。”曹启源一把抓住蒋含烟伸过来打自己的手,细细地亲吻起来,说话也不再开玩笑了,“可那不是王生杰的错,就我所知,他对杨淑怡是动了真情的。而丁嘉靖我就不清楚了,他平时跟我们在一起的时候话就比较少,再说揣测别人的心思向来不是男人的强项。”
“源,你说,我们作为中间人,能不能找丁嘉靖谈谈。”
“那怎么行,他会觉得没有面子的。”
“什么面子不面子,我们是要告诉他淑怡对他的真实感情,他得面子还来不及呢!”
“不不不,不行不行!你把我的脑子搞乱了,你让我理理。”曹启源原地转了几圈,回到蒋含烟身边。“我最亲爱的烟,你不了解男人的心思。一则,对丁嘉靖而言,自己的感情没有机会或胆量表白,而让自己喜爱的女人来揭露自己的爱那将是一件非常有失尊严的事;再则,中间还有一个王生杰,丁嘉靖就更不可能承认或接受了。你刚才不是也说了吗,丁嘉靖的承认或接受将是对王生杰直接的和毫不留情的污辱。就这两点来看,我恐怕他们俩只能是有缘而无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