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再嗔他什么径直往家里走去,不然再吵起来可打不过这个成日里斗鸡走狗的弟弟。谁叫我个子没他高,就算有他高,以他刚才的身手来比,我还是处于下风。
其实我并不认识皇后,连她一根头发丝也没有见过。
方才我所生气的,是这个不学无术的弟弟又要惹父亲生气了。我伤心,是因为陛下最终还是失去了他的梓童。
“倘若你明媚一笑,万里江山弃作尘土我也心甘情愿了。”
三日前,这是陛下亲口在我耳边说。
那日我第一次入宫参加诗夜宴,此前我的四个姊妹都面圣过了,独我在四王二帝战乱中脑袋受了伤,休养了将近一年。皇帝亲口诏见,因为我没有受封的头衔,所以入宫之时不得携带侍女。冬季昼短,酉时的天很快落下了昏暗,宫娥引我一路穿梭在宫廊,像九曲环一样搞得人绕来绕去的,进来以后就出不去似的。
太极宫要准备封后典礼,九重宫阙下,镂龙凤飞云的瓦檐张灯结彩,我放眼望了望,挂四角宫灯的檐喜庆得像结了辣椒子。忽然引路的宫婢内急,就叫我赏梅等一等。
边上就是梅苑,梅真是香啊,我深深吸了一口气,那口梅香可以延绵益寿似的令人舒服。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芳香引我走入苑中,放目眼前,天地间雪与梅双重白,唯有我一抹橘红色的毛氅显得有点温度。
那宫娥怎么还不来,等得我都饿了,肚子咕咕直叫,生怕等会殿前失仪,还好出门揣了点米,先嚼几口堵住腹里咕噜张口的嘴。嘎嘣脆——挺香。
“对不起……”一个携着酒气的怀抱,忽然紧紧从背后将我环起来,吓得我米掉在地上,男人的声音令我猛地一惊。这是皇宫呀,可不是市井,怎么会有无赖在青天白日放肆起来了。
正当我挣脱出怀抱准备给来人一拳,象征天子的赤黄色皇袍跳入眼帘,这一刻,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呼吸悄然呆滞。
我抬头望他,从陌生的五官寻到一丝可辨识的容颜,被暮夜四合的灰暗映得斑驳,按我的姊妹描述,这位就是君王了,和我想象中的一样俊朗。一见钟情,我脸色倏的飞起红霞,受宠若惊。
“倘若你明媚一笑,万里江山弃做尘土,我也心甘情愿。”
觉得他醉话吟吟,饶是可笑,梅香汹涌上心头,我冷笑两声:“君王此言,当真?”
隶属天子的漠然高傲顷刻之间湮没,唇齿与我缠绵。暮色,推波助澜。
一边是米的气息,一边是葡萄酒的气息,蜜与醉碰到一起像是要酿出诱人的陶醉,在隆冬里觅得一份炽热。朔风在耳边疾疾飞去,他似乎是担心怀中人会飞走,双臂像缠绕的藤蔓,将如的我护在怀里。
情愫来得太快,容不得小鹿乱撞的我分辨。倏忽异响,前头的白梅树角好像有冰雹砸落在地,却又安宁地惊不起什么波澜,我觉着是一只狸奴逃窜飞过。
帝王眼中惟有我,吻游移到我的耳后根,深情呢喃:“梓童——”
那是皇帝对皇后的昵称。霎时,像一根银针刺激我的神经,我极为清醒,推得眼前人踉跄起来。
皇帝被我猛然一推,颤巍扶住身后的梅枝,疼痛似乎叫他清醒了不少,拂拂龙袍赶走最后一丝醉意,讶异的目光望着我:“你,你是何人?”
滴答雨声滚落在苍茫中,伴随着雪在纷扬。我伏地,恭谨地行稽首礼:“臣女宋若昭,拜见陛下。”
【全文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