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忆:母子别离
“陛下息怒,眼下郡王定还在蜀郡内……”郡王离队的原因大家都心知肚明,侍卫低垂说,“此次离京,诸多皇室女眷来不及随行,郡王之母沈孺人落于长安,郡王只怕是追着太子一行往灵武求救兵去了……”
“速派人手将郡王追回!”玄宗不想再听后面的话,怒甩出一道命令。
……
与此同时,跟皇室大队相对的方向,一骑骏马风驰电掣的速度直奔而去,哒哒马蹄激起道路尘土,仿佛行在黄沙莽莽的大漠中一般。
那策马的少年,也才至舞勺之年,冷峻的面庞滚出大汗,白褐衫袍呼呼作响,声如琵琶急弦。“驾”一声夹紧马腹,挥鞭的力度近几折断了鞭头。
年纪轻轻得此马技,路人见此皆惊叹,惶恐让路。
“郡王,郡王……”
少顷,少年身后有一匹疾驰快马追来。
听见后面的驰马声,他下手的马鞭就更狠了,待听清呼唤的人是女音,才肯“吁”一声拉住马缰。
一位背剑女子飒飒追来笑说:“郡王,您让红绡好找。”
少年冷面冷语,仿佛那声“郡王”与他无关:“红绡,你知道我要去哪里吗?你就这样跟来,万一被安史叛贼擒拿去了怎么办?回去!”
红绡浅笑,眸中掠过一丝亮光,牵动额间的朱砂痣更显得貌美动人,扬言的话毫无畏惧:“郡王都不怕,红绡区区一舞姬,叛贼擒拿我低贱之身又有何益!”
少年没有再说什么,两人一样的马速往前,身后的尘土又开始大片大片卷扬。
其实红绡谦虚了,舞姬的身份只是个幌子,一身的好功夫实在难得。她会精妙的剑法,会上乘的轻功,哪怕是钝锈无光的剑,只要从她手里出鞘就能削铁如泥;而轻功方面,红绡简直跟生了翅膀一样,连空中自由翱翔的苍鹰也飞不过她。
少年从有记忆起,生命里就有红绡这个人。
不是生活里,是生命里。
忘记了是怎么认识红绡的,现在回想起来,李适想不起第一眼见到红绡是何时何地,什么样的心情,彼此都穿什么样的衣服,大家在做什么,谁说了些什么话。
这些都变成了襁褓婴孩里的记忆。你永远记不得在娘亲的怀里吸允**的自己是什么模样,也回忆不起来那个味道。
红绡比他大两岁,像大姐姐一样保护他。即使他很少需要人保护,可红绡依然是保护神般的存在。
去年娘亲说:“红绡像个影子一样保护你很是难得,明年她是及笄年华,你可想纳她为侍媵?”
少年抿抿嘴唇,嘴角的弧度平行着,像笑又不像笑,也不知道他愿不愿意,靠在娘亲怀里道:“儿说不清楚,虽然红绡很漂亮,也和善。我对红绡,不像阿姨对阿爷,阿姨很爱阿爷呢。”
娘亲笑了,笑声永远那么动听,宛若明珠落玉盘。
通观国朝礼法,尊卑森严,嫡庶有别,庶子需认嫡母为母,生母则称为“阿姨”。皇室平民,皆一样称呼。
说到娘亲,几天前,王府正遭敌军掳劫。不,何止王府,整座长安城都陷在水深火热里。
六月的晨色,朦胧得特别早。天色朦胧之前,兴庆宫,十六王宅,百孙院,倾巢而出。王府内,嗜血的刀锋挥过侍女的玉脖,腥浓的鲜血重重地溅向一扇羊木臈缬屏风,卷角羊头上的枝叶立刻添了血红,像是刀锋划破了天际的残阳大片地落了下来。屏风的背后,少年被塞藏在案榻下,目光眼睁睁地染成血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