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音累得直躺在草地,对着湛蓝的天空,眼睛也亮出幽蓝的光。
旁边的李适坐在树桩上擦拭弓弦,松香味的微风将他汗潮的衫袍吹干了些,吉云纹映出深浅不致颜色,他蠕动嘴角,像是忍着泪。
“我不是平常人,自然不能随心所欲地活着。父亲的爱更多地给了迥弟与五妹,迥弟更是一出生就封王。我永远也忘不了那幕画面,父亲慈爱地将迥弟举过头顶,迥弟便成了天底下唯一能俯视君主的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而我出生的时候,我父亲,阿翁都不喜欢我这个庶长子,我流落民间的母亲,皇长子的生母,却连一个皇妃的名分也没有。哼,你说讽不讽刺。”
多么悲伤的讽刺,捏一捏就能滴出水来,商音的眼眶悄悄地湿润,指尖揉了揉眼角,谎说飞进了一只小飞虫,又安然地问:“那你有同母的兄弟姊妹吗?对了,我见过升平公主,你跟她一样凶!”
“喔,你说四妹啊,她是嫡公主,与邈弟才是一母,却与我同是失母的可怜儿。他们的生母是我父亲的原配崔氏,与我母亲一样在八年前就沦为了战争的牺牲者。迥弟与五妹,邈弟与四妹,真羡慕他们是同胞兄妹,但有时候又幸运母亲只生了我一个,否则,世上又要多一个没娘的孩子。”
最后一句,如此苍凉。
商音展臂躺“大”字型,叹一语说:“富贵果然都是要付出代价的,皇亲贵胄也不是该羡慕的,我虽然没爷没娘,好在我是个平常人,管它天高地厚。”
“你不是平常人,你是我的王妃。”那句很认真的话又出现了。
商音扭头望着他,短草扎得她的脸庞刺疼,话也扎得刺疼:“吉贝告诉我,皇家的婚姻都是由朝政利益来权衡,你为什么偏抓着我一个小伶人不放?我当不了你的王妃,别让外人看得我痴心妄想,想山鸡变凤凰。如果你真是不良人,我倒考虑考虑,说不定天造地设呢。”
“认真学骑射,日后我带你见一位人物,你便不会认为自己没资格了。”
李适本来想解释,但是觉得说太多为时尚早,两句话草草概括了,又问一句:“我今日教你骑马,发现有时候你会畏惧马?”
恐惧源于踏马的梦境,商音不想多说,只要马儿一发飙,她就觉得那个梦境又重现了。就连蓝天白云都有了马的轮廓,飘浮着生出了梦魇的幻像。
商音的瞳孔依旧布满了湛蓝的天色,缓和了会后慢吞吞地说:“可能,马儿对我不太友善,它突然长嘶,我总怕它将我摔下去,马蹄子踩到我,好像很久之前发生过这样的事。”
李适瞧了她一眼,目光难得的柔和,没有再说什么话。擦拭完弓弦,卸下腰间的陶埙吹了一首曲子。
吹的曲子是他曾经说的“商音”,以伊为名。
曲调一出,游鱼出听,飞鸟相和,高山流水,好不畅快!
商音静静地听着,埙声到下一段,也来了兴头跟着低吟浅唱:“……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春易残秋月盈,我与君成双……一曲商音莫殇歌,歌长欢未央……”
“冰雕怪,上次忘了问你,你是怎么会这首曲子的呢?我觉得,这曲子除了我跟吉贝就没人会了。”
史料有查,韦绚的《刘宾客嘉话录》,据说李适出生,办满月礼时爸爸爷爷皆不喜他,听说是长相不好又或者是庶长子的原因。而李邈出生时,因为有五望七姓的血统,在当时得宠许多,还被李隆基收为儿子,唐朝皇室中收孙为子很常见。再说升平公主,她的生母崔贵妃与李豫的原配崔妃究竟是不是同一个妃子,史学上不了了之,反正不是沈氏的女儿就对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