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立即望过去,从里面走出来的是自家姑娘,只见姑娘穿着一身松绿色的衣裙,梳着灵蛇髻,髻上很是朴素,只戴了几朵不大的珠点缀了一下,好在可能是为了让病容装得像点,姑娘戴上了白色的帷帽,既挡风又遮住面容。
此时的容静秋为了表现出病态中的弱柳扶风之意,一左一右由林兰儿和竹儿扶着她,不过现在这不是还没到见到母亲吗?她一时间也没注意太多细节,步子迈得有点大,姿态也与平常无异,猛的一出后院,就直直地撞进了一双眸子里。
她吓了一跳,在她的庄子里谁敢这般直勾勾地看她?
她有些不悦地瞪眼看去,结果一下子就看到钟渠那张不讨喜的脸,顿时心里就骂了一句粗口,这家伙怎么还没走?
她侧头看向梅儿,眼里有询问之意。
梅儿正好站在钟渠的后面,遂朝自家姑娘打了个手势,说是这钟世子不肯走,而她已经派人回去通知她了。
得了,容静秋这下明白了,她与通风报信的人刚好完美的错开了。
虽然她与母亲的亲情有限,但这毕竟是自家亲娘这辈子头一次来庄子看她,她也不好真的躺在床上等她来看,于是化了个病态妆,然后准备装一把孝女的样子,她没打算把容金氏给远远地推开,那是傻子的做法。
她不是真正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而且早过了非黑即白的年纪,看人接物自有她的一套逻辑。
只是,命运很不凑巧地让她与钟渠这不请自来的人撞到了一块儿。
既然遇上了,那绝不可能半路而逃,这样才更引人注意。
于是,她不再像刚才那般走路,而是将全身力气都靠在扶着她的林兰儿和菊儿的身上,一副走三步就要喘一喘的样子,好不容易才挪腾到钟渠的面前。
容静秋假意挣脱侍女的搀扶,朝钟渠福了福,用病中的沙哑声音道,“这位一定是钟世子了,小女子有礼了。”
钟渠在遇上这容三姑娘时愣了愣,虽然早就知道容家有个女儿养在这庄子里,但毕竟没有见过,再说他一外男也没有求见人家未出阁女子的权利,故而他从头到尾都没想过要会一会这容三姑娘。
可就这么突然遇上了,他也不可能真的在她面前端架子,于是也给她回了一礼,“容三姑娘,在下这厢有礼了。”
两人离得并不远,钟渠一下子就能闻到对方身上的药香,他还特意闻了闻,没有闻到在容十七身上的那种味道,很快,他就把一些不切实际的想法抛诸脑后,自己这是怎么了?在容三姑娘的身上找容十七的影子,那不是扯淡吗?
一个是女子,一个是男子,根本就没有可比性。
“钟世子是来找十七哥哥的?”容静秋直接一下子点破,“可是很不凑巧,十七哥哥有急事出远门了。”
钟渠听到对方唤容十七为哥哥,感觉到有几分诧异,不过他一向不将心事表露出来,“那是我来得不凑巧,不过既能遇到定远侯夫人,倒是要拜见一番才是。”
“钟世子有心了。”容静秋见他不愿过多的提及容十七,这正中她下怀,于是她也立即闭口不提,最好钟渠赶紧把容十七给忘了。
只不过,跟这容三姑娘走了一段路,钟渠的最深感受就是这姑娘的身体是真不好啊,这一小段路,她已不知道喘了多少回气了。
“容三姑娘要不要歇一下?”他没像在容十七面前那般的表现,反而是疏离又礼貌地提建议。
容静秋假意抹了把并不存在的汗,有些歉意地道,“让钟世子见笑了,不过我还撑得住。”
好不容易又走了一小段路,虽然这容三姑娘病歪歪的,不过钟渠为何总感觉到她有一股熟悉感,可他很确定,这是他第一次见容三姑娘,更何况还有帷帽挡着,他并不太看得清楚对方的面容。
难道是因为她与容十七是疏堂兄妹,所以他觉得两人有相似之处?还是他见人家是一姑娘,所以有移情作用?
眉尖聚了聚,他越发觉得自己不对劲,都快被那个容十七搞疯了,面色越发的冷峻。
容静秋的压力也大,心里早就把钟渠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一番,面上还得装成淑女的样子,这很累的好不好?她把这一切都记在钟渠的头上,等有机会了,看老娘不整死你丫的。
等两人走到大门口的时候,这一段难捱的路总算是走完了,双方都暗自松了一口气。
林安氏一看到容静秋也到门口等候,脸上扬起一抹笑容,这就对了,母女俩没有隔夜仇,不管容金氏那碗水端不端得平,姑娘也不该先把二夫人给推远了,这样做半点好处也没有。
正准备过去与姑娘说几句体己话,结果看到一陌生男子站在姑娘的身边,她先是惊了惊,随后就是皱眉,好在梅儿走到她身边跟她耳语几句,她这才知道这陌生男子是谁。
居然是宣平侯府的年轻世子,对这世子似乎有几分印象,说是家世好并且年轻有为,将来前途不可限量之类的。
这会儿她就算没有明目张胆地去看,但偷偷打量是少不了的,越看越觉得这年轻世子长得一表人才。
对了,她还记得当时二夫人容金氏还感慨说过,这钟家世子也是个好夫婿的人选,不过当时容金氏并没有多说,而她没见过人,遂也没多问。
现在她一仔细琢磨,瞬间明白了容金氏的言下之意,就是这么好的夫婿不是自家姑娘可以高攀的,不是家世不匹配,而是自家姑娘养在庄子上,这天然就不入其他世家夫人的眼睛,上门去谈婚事,人家若是婉拒,那就是自取其辱,于自家姑娘的名声也有碍。
所以没将此人列入夫婿人选,不,要列也是列给四姑娘容静冬的。
林安氏瞬间心里满不是滋味,再一回想就想到那个挑夫婿的册子,上面的人选没有一个能及得上眼前的宣平侯府的世子,两相一对比,那群就是歪瓜裂枣根本不值得一提。
钟渠是武将,对于别人的视线很是敏感,那边厢的一个嬷嬷老打眼偷瞧他,他哪会发现不了?只不过他身为上位者,被人看惯了,倒也没有不适应,只是觉得有几分怪异罢了。
容静秋自然也发现了自家奶娘的小动作,顿时心里大叫一声不好,她不会又动了什么歪心思吧?
于是,她不着痕迹地侧身挡住奶娘偷看人家的热切目光,低声解释了一句,“奶娘,钟世子是刚好来我们庄子里寻人的,听说母亲正好来了,他出于礼节过来见礼罢了。”眼神示意奶娘不要糊来。
哪知自家奶娘却突然来了一句,“那他不是来寻您……”
“啊?我的头有点晕。”容静秋有些做作的假装头晕,从而掩饰奶娘那句不合时宜的话。
钟渠听到一点点两人的对话,心下瞬间有了几分猜疑,正要细细琢磨,就看到容三姑娘极为做作地假装头晕,看得他嘴角一抽一抽的,既然要装头晕也要装得像点啊。
“要不容三姑娘先进屋里候着吧。”他提了个建议。
容静秋很想点头,可是不行,她得盯着奶娘,不让她暴露自家的短处。
“不了,我娘就快到了,我……记挂她,想早点见到她。”容静秋表现出一副思念母亲之情,“让钟世子见笑了。”
钟渠原本觉得这容三姑娘有点装,可现在看到她这个样子,觉得小姑娘不容易,只怕十多年来都没有感受过多少母爱吧?怪可怜的。
“这是人之常情。”他表示理解。
正在这时候,容金氏的马车终于驶到了宅院门口,柳志轩和方管事也刚好急匆匆地赶了回来。
柳志轩一看到钟渠赫然在列,眉头就皱得可以夹死一只苍蝇,不过看到容静秋给他使的眼色,他顿时明白这人来得突然,刚好今天他去查看引渠灌溉工程的进展,要不然肯定早就打发掉这不速之客。
容金氏不知道庄子里几人之间的暗潮汹涌,她扶着嬷嬷的手下了马车。
第一次来这庄子,一路上她都忍不住地四下看看,看到那些农田中的青苗,她不是感觉到春意盎然,而是可怜她的大女儿要在这种形同乡下的庄子长大,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委屈,一路上没少抹眼泪。
嬷嬷就在一旁安慰她,然后还要遣人先行一步给宅子那边送消息。
容金氏好不容易才抗争到女儿回侯府的机会,遂也不迟宜,亲自出发到这庄子里迎人回去,她决不允许这次再出纰漏,哪怕小女儿哭闹,也没能阻止她的行程。
此刻她急切地在人群中寻找自己的女儿,一眼就看到那个戴着帷帽身体瘦弱风吹就能倒的少女,直觉告诉她,这就是她连抱都还没来得及抱一次就被送走的大女儿。
“秋丫头,我可怜的儿啊……”
容金氏一把甩开嬷嬷的搀扶,直冲冲地上前不顾仪态地一把抱住容静秋哭了起来。
容静秋愣了愣,虽然不是第一次经历这母女相见的场景,但这心底总是不得劲,她没有容金氏这么充沛的感情。
她能感觉到容金氏的眼泪渗进她的衣衫中,上辈子她还能哭得出来回应这份有偏差的母爱,但这辈子她却是怎么也挤不出泪来。
于是,她轻拍母亲的背部,还是回应了她的拥抱,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来有些不稳,“娘……娘,你别哭,不然儿……会心疼……”这说得她自己都要起鸡皮疙瘩。
好在容金氏正沉浸在母女重逢的喜悦中,没有注意到这细微的差别,见到女儿有些手脚忙乱地给自己抹泪,她心里的母爱瞬间就泛滥了,一声声“我的儿啊”唤着。
好半晌,这母女重逢的激动褪去了一些。
钟渠这才上前给容金氏见礼。
容金氏愣然了,她当然认得钟渠,只是钟家世子怎么会在这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