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凌晨的医院走廊,程嘉言站在无人的角落。
郭家所有人在接到医院电话之后全都赶来了,也包括燕回。
燕回瞧见了程嘉言,知道她不想在这种时候出现在郭家人面前,便没有声张。
燕回心里也清楚,大哥这伤,多半就是跟程家大姐有关了。
手术室灯灭时,医生出来,说病人输血以后已经度过了危险期,程嘉言隔得老远站着,听到这话,心里悬起的石头到底是落下来了。
她转身离开,没走多远,燕回追出来。
“大姐,我平日对你几分敬重,不仅是因为我哥对你痴心不改,更因为我和善哥情同手足,今日你对我大哥如此,倘若有朝一日我家人知道,断然是不会……”
“不会什么?”
程嘉言淡淡冷笑,“不会同意我和他在一起?燕回你放心,我和那个人,这辈子都没可能,我不是在跟你说气话,我既然下得起手伤他,自然就做好了和他一刀两断的决定,更何况,我和他早就毫无瓜葛。”
她说完看了看燕回那复杂的表情,又对他说,“你和阿善继续做你们的兄弟,以后你不必再敬重我,我出手刺伤你大哥,你可以把我当仇人。”
燕回无奈摇头,“大姐,你真是我见过最固执的人,我把你当仇人?别开玩笑了,我小时候你对我疼爱有加,就像对待善哥阿行阿泽和嘉好,你要我如何当你是仇人?”
程嘉言不想再听下去,她要走,燕回拉住她,“大姐,我大哥真是爱你爱到了极点,不然你认为你一个弱质女流你有机会伤得了他?虽然我不知道当年大哥是如何惹得你伤心才离开他,但这些年他一直在等你,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我不相信你是瞎子!”
程嘉言甩开他的手,皱眉示意他,“别靠过来。”
“大姐!”
燕回两只手停在半空,不敢再碰她,他知道她的脾气,说了让他别靠过去,他要是再敢贴上去一步,她完全有可能扇他两个大耳光。
“他现在没事了,我也要走了,万一他一会儿醒来要告我故意伤人,我在家等公安!”
程嘉言说完就走,燕回在身后低低出声,“身体是没事了,那他的心呢?他这辈子都没得治了。”
空旷无人的医院园里,程嘉言将燕回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她越往前走,眼前就越模糊。
十几年前都不可能再和他在一起,更何况是现在。
她的弟弟妹妹一个个的被伤害,全都是因他而起,而他像个懦夫,永远都躲在背地里,程嘉言如果原谅了他,那么,她一辈子都没法原谅自己。
……
……
机场安检处,琳琅排队安检,宋阿姨送她到这里,舍不得离开,一直站在她的身侧。
琳琅从她手里拿过自己的手提包,笑着对她说,“宋阿姨您回去吧,您再多呆一会儿,我怕我更舍不得您。”
宋阿姨转身悄悄抹了下眼角,然后再转回身来,“琳琅你走了,我留在程家也没有意思了,顾家就更不想回去。我打算,回老家做点小生意。”
琳琅点点头,握着她的手道,“钱方面如果有问题,我可以帮你。”
“钱够了。”
宋阿姨紧紧拉着琳琅的手,叹着气,“这么多年来,除了我自己的薪水,琳琅你也给的我不少。我自己一个人,也没有多大用途,那时候我还在想,假如有一天我不在了,你好比我的女儿,这些钱,就都是留给你的。”
“宋阿姨……”
眼看琳琅的眼睛红了,宋阿姨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下去,她拍了拍琳琅的肩膀,道,“那阿姨就走了,你一个人过去,要好好照顾自己,别惹老太太生气,老年人有时候就跟孩子似的,需要哄。琳琅,阿姨走了。”
宋阿姨老泪纵横,她明白,这一别,再见面就不知是何时了。
她挺恨程嘉善的,是糟蹋了琳琅,琳琅多好一个姑娘,那时候和纪希在一起的时候可没受过任何委屈,这嫁给他不过一年,他就始乱终弃,所以说有钱男人大抵是靠不住,除非,是纪希那样的青梅竹马。
昨天晚上,宋阿姨和琳琅一起住在酒店,宋阿姨劝她和程嘉善离婚,说那个混蛋配不上她,可琳琅却摇头,她对宋阿姨说,“事情,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宋阿姨实在不知道琳琅脑子里想的都是什么,都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全世界的人都在观赏她的丈夫出~轨,可她呢,如此的冷静理智,还在为他说话。
事已至此,宋阿姨是真的要和琳琅分开了。
就像看着自己长大了的女儿离开自己,心里万般不舍。
……
……
六月三日,嘉好无罪释放。
这一天,香港天气晴朗,在嘉好看不见阳光的那些天,一直阴雨绵绵。
她站在机场航站楼看着这座城市的天空,她想,她再也不会来了。
嘉好检票登机,照着登机牌找自己的位置。
飞机上有女乘客在闲聊,说这个航班的机长又年轻又英俊,跟以往那些大腹便便、地中海发型的中年机长完全不一样。
嘉好听到了,没太在意,一心一意找自己的座位。
她找到位置坐下来,没多久,身旁也坐下一个阿姨,阿姨朝她友善一笑,嘉好回以微笑。
没多久飞机就起飞了。
从香港到c市,全程飞行时长两个半钟头,嘉好毫无睡意,途中一直在看杂志。
当飞机在平流层匀速飞行时,嘉好看了一眼窗外,一片白茫茫,很是刺眼,她拉上了遮光板。
此时前面一阵躁动,嘉好隐约听见有人在说谁好帅,她也没抬头,又翻了一页杂志。
“好好。”
直到一道熟悉的男声在她的耳边响起,她整个人一僵,再抬头,在她看见那张熟悉英俊的男人面容的时候,她也察觉到,在她视线范围内的整个机舱,所有人都在看她。
顾佑礼就站在她跟前,就在她座位旁边的,过道上。
“你、你怎么会……”
嘉好手里拿着杂志,仰头看着他,有些语无伦次。
顾佑礼微微弯下腰,一条手臂搭在嘉好的位置上,他笑着对她说,“我昨天飞香港,今天返程。”
嘉好不说话了,只看着他。
曾几何时,佑礼说过,以后一定会让嘉好坐他驾驶的飞机飞到世界各地去看风景,从香港到c市,回家,是他们旅程的第一站。
顾佑礼看嘉好身旁的阿姨正讶然的望着他们,他礼貌的跟人打了招呼。
在阿姨无限荣幸的表情中,他说,“阿姨,我女朋友有些不舒服,麻烦您帮忙照顾一下。”?阿姨连连点头,“好的好的,机长你就放心好了。”
……
……
苏州,老城区。
琳琅一动不动的坐在卧室的单人沙发上,满心愧疚的,看着外婆将她的行李一样一样拿出来,又替她码好放在衣柜里。
她想自己来收拾的,外婆说她累了,非要她先休息。
“感情上的事情,一般来讲,我们老年人是不该过问你的,但看到你伤心,你难过,外婆这心里就不舒服。”
邢柳芸回身看着外孙女,皱眉问她,“那个阿善,都怎么欺负你了,欺负得你都跑来苏州了?之前不是跟我说他对你很好吗?琳琅啊,可别再让外婆操心了,外婆年纪大了,心脏不是很好啊,经不起你们小年轻的刺激……”
琳琅靠在沙发上,仰头盯着上方发黄的天板,许久才说,“外婆,可能,我和他再也没有以后了吧。”
邢柳芸顿了顿,转过了身来面对着外孙女,“什么叫做,没有以后了?你俩要离婚了?”
琳琅低垂着眼睑,摇头,“这是他想要的,也只能,成全他。”
“那他当初娶你干什么!”
老太太发怒了,将手里的东西狠狠扔在床上,一屁股坐下去,“这种不靠谱的男人,亏你还在我面前替他说好话,以前他在我面前演的那些全都是狗屁,他还真不如阿希放的一个屁!”
琳琅轻轻叹气,“又说阿希干什么呢?”
“他就是没有阿希好!”
“……”
琳琅觉得头很疼,起身,到外面去呼吸一点新鲜空气,她往外走,一边对老太太说,“外婆,等您不激动了我再回来。”
……
……
嘉好站在机场门口等车,等佑礼的车。
本来她打算一下飞机就打车离开,可她动作快不过佑礼,在她走到机舱门口时,佑礼已经等在那里了,他对她说,“好好,等我半个钟头,我开个机组会议就过来找你。”
嘉好看了一下时间,她已经等了二十五分钟。
没多久,一辆跑车朝这边驶过来,停在了嘉好的面前。
顾佑礼下了车来,在众多女性羡慕的目光里,嘉好被他拥着上了车。
“你要带我去哪里?”嘉好问他。
“回家啊,回我们俩的家。”
顾佑礼没看她,眼睛就盯着前方,而嘉好觉得他的出现太巧,心里几分猜测,便问,“我二哥,有没有找你说过些什么?”
“没有。”
“不可能没有。”
顾佑礼转头看了她一眼,“说了没有就是没有。”
“那我偏偏就上了你这趟航班是怎么回事?”
“……”
“顾佑礼,你回答不出来就停车。”
嘉好发火了,佑礼投降,“好好你就别问了,你明知道你二哥做事情不是一把人搞得懂的,他只告诉我你今天会回内地,他给你订了机票,我跟同事换了班,就想来接你。”
说完他又补充,“真的,其他的我什么都不清楚,他不方便说,我自然也就不会问,对我来说,你平平平安安就是最好,其他关我毛线事!”
“琳琅呢?”嘉好突然问。
顾佑礼眨了眨眼睛,再次看向她。
她大了点声,“我问你琳琅呢?”
“干嘛问琳琅?琳琅怎么了?”
顾佑礼完全不知道嘉好在焦躁什么,嘉好也没功夫跟他解释,径直吩咐他,“快带我去找我二哥。”
他乖顺的点头,“哦。”
程嘉善刚从开完会回到办公室,拿了外套准备离开,这个时候姚助理在外面敲门,在他说了一声“进来”之后,姚助理推门而入。
“有什么事?”他问。
“老板,前台刚刚打了电话上来,说好小姐来了。”
程嘉善穿衣服的手一顿,皱眉问,“人呢?”
“已经在电梯里了。”
“我知道了,你先出去。”
姚助理走后,程嘉善又坐回办公桌前,没多久,嘉好就来了。
也没敲门,她直接就开门进来了,大概是一路都很急,叫他一声还在喘气,“二哥。”
“阿善。”
顾佑礼也跟着来的,程嘉善扫了他一眼,然后看向嘉好,“有事好好说,先坐下。”
“二哥,我就想问问你,你是不是为了换我自由,和司徒姗那个贱人达成了什么协议?”
“你怎么管那么多?管到我头上来了?”
程嘉善严厉的瞪着他,嘉好最怕他生气,一时间,就不再敢吭声了。
程嘉善从里面出来,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她仰头看着他,叫他,“二哥……”
“你跟佑礼回去,管好自己,其他的,不再有你什么事。”
程嘉善说完,示意佑礼带她离开,佑礼刚刚拉住她的手就被她甩开,她红着双眼问,“你是不是,答应司徒姗……跟琳琅离婚了?”
顾佑礼听到此时,犹如晴天一声惊雷,“什么?!”
程嘉善一句解释都没有,对他重复了一遍,“带她回去,你是不是听不懂?”
……
……
从融创出来,一路上,沉闷的车子里,佑礼和嘉好一句话都没再说。
嘉好总是忍不住眼睛泛酸,就算二哥不说,就算二哥将所有事情积郁在他自己心里,嘉好都知道,他一定是做了伤害自己的事,而她偏偏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想要做点什么,又无能为力。
“以后就住在我那儿,好吗?”
佑礼终于开口了,伸手拉着她,把她的手按在自己的腿上。
嘉好一直低垂着眼睛,佑礼问她,她无动于衷。
“我们俩不能再分开了,好好,让我照顾你。”
佑礼最后说了这话,没有给她考虑的余地,直接将车子驶向他公寓的方向。
嘉好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她一心想着她二哥,没有心情跟佑礼前月下。
一个星期后在香港,程嘉善见到了冯婧。
这主仆二人,距离上一次心无旁骛的见面,已经是大半年前了。
冯婧到了程嘉善酒店的房间,她摘掉墨镜,坐下来,双手捧着程嘉善让人为她准备的咖啡。
程嘉善双腿轻叠在一起,悠哉的晃着手里高脚杯里的酒液,他那淡淡的表情,看似漫不经心,“说说你那边的情况。”
冯婧一张脸红扑扑的,看起来很是紧张,程嘉善不动声色看在眼里。
她说,“我拿到了标底,但不知道真实性有几分,司徒这个人疑心很重,可以说她从来没有真正信过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