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舟低垂着头,一个劲的说自己没事。
季妧见小舟情况还好,迈出去的脚步又收了回来。
觑了眼潘嘉道,清了清嗓子。
“爬个梯子都能摔到,你可真有本事。同样都是慈幼局出来的,人家七八岁的干活都比你利落。不信你出去瞧瞧,码头扛包的、作坊做工的,就连刚会走路的小娃娃都得挤在一间破屋子里糊冥器,他们为了口饭吃容易?我管你吃管你住,给你这样的机会,你一点不懂得珍惜,反而隔三差五出错。”
话到这,指了指撒了一地的调料。
“这包调料的钱从你工钱里扣,再有下回,你直接走人。”
徐来福和张翠翠面面相觑,不知季妧是怎么了,怎么突然说话这么、这么刻薄。
而且小舟也没有隔三差五出错呀,就今天一回而已。
张翠翠藏不住话,替小舟打抱不平。
“你干啥说话这么难听,他都被慈幼局撵出来了,这大雪天的,你让他去哪?”
有客人就问:“看他年纪,不到出慈幼局的时候吧?”
有知道些内情的客人就道:“什么时候不时候的,这一看就是得罪人了,不然不会让他出来的,留着赚钱多好。”
“天呐!慈幼局怎么……传闻竟都是真的?”
“可不咋地!里面的孩子有一个算一个,苦的很……”
随后就有心软的大娘过来给小舟求情:“这孩子怪可怜的……”
季妧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慈幼局里可怜的孩子多了去了,官府都不管,我哪里管得过来。”
潘嘉道的眉头已经能夹死苍蝇。
他走到小舟身边蹲下:“你是去岁冬天,在城外码头扛包的小儿。”
小舟没想到他还记得自己,浑身紧绷。
“是的,大人……”
店里的客人纷纷惊呼出声——竟然是知县大人本尊!
潘嘉道示意她们安静,继续问小舟。
“你年岁未到,本官让工头放人,并叫你回慈幼局读书……他们为何撵你。”
小舟沉默。
季妧知他心思,替他回答。
“不知大人有没有听过一句话——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这事再明显不过,慈幼局问题重重,但掌事者并不想解决问题,他们只想解决提出问题的人。
这孩子只是被毒打一顿、在柴房关了几天、而后撵出慈幼局,仅此而已,没被活活折腾死已经算命大。”
潘嘉道的脸色渐沉渐暗,跟小舟说了句好生将养,起身朝外走去。
出了店门,停步回身,问季妧:“你应该有话要说。”
季妧那点小伎俩,又怎能瞒得住他。
“潘大人心如明镜,又何须民女多说。只盼大人不忙的时候,能拨冗去慈幼局走一遭。友情提示一下,别大张旗鼓,不然你看到的,永远是别人想让你看到的。
里面的孩子虽然无父无母,如无根之草,但若好好教养,未必不会成长为明日栋梁……只可惜,他们的天被无数只黑手给遮住了,见不到一丝光亮。”
说到这,季妧顿了顿,复又笑道:“他们也是大人的子民,他们都等着大人呢。”
目送潘嘉道离开,季妧长出一口气,转身进店。
徐来福等人已经明白了季妧的意图。
小舟有些不安:“东家,若是蒋县丞和管事的知道是我……小祥他们会不会……”
“这次是我告的状,与你无关。”季妧拍了拍他的肩,“潘大人是个好官,咱们不妨信他一回。”
之前她不敢插手,就是因为没法确定,潘嘉道究竟是一丘之貉,还是被人掩住了耳目。
经过公堂断案以及今天这番长谈,她觉得,潘嘉道应该是后者。
或许他对慈幼局的事并不是全无所知,只是公务繁忙,出手敲打过后,便没有将那个小院放在心上。
如今遮羞布掀开,让他看清里面的丑陋,也好。
时候不早了,季妧让徐来福带小舟去一德堂仔细看看,顺便擦些跌打药酒,她和季连松还要赶去隋家马场。
临上车之前,突然转头,目光和街对面的狄嵘撞个正着。
狄嵘跟见了鬼似的,原地一个蹦跳,撒腿就跑。
季妧懒得关爱傻子,弯腰进了车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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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