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欢又一次坐上了斯宾塞工作以用的那辆suv。
这次他没有坐在副驾驶座,而是与顾沨止一同坐在后面,熊提成了司机。车子发动,呼啸着行驶起来,后面跟着一串市局派出的车,堪称浩浩荡荡,壮观无比。盛欢一直在扭头张望车后颈,颈椎都快拧巴出毛病了,直到顾沨止手动将他的头调回来,仍然有些意犹未尽。
盛欢私以为这种感觉很奇妙,仿佛自己真的成为了他们当中的一员。
他竟有些留恋这种感觉。
大好在洋科技新区并非是凌家分公司里面离市区离得最远的一处,车队风驰电掣,很快便抵达了高新区。
此处人烟稀少,两旁皆是植被密林,一切设施看起来都很新,熊提在平坦开阔的道路上并未降低车速,猛然间,两旁树丛竟窜出几个人来。
熊提吃了一惊,猛踩刹车,他的反应还算灵敏,照这个距离只要对面几人停步,尚且可以无伤而退,但那几人非但不退,反倒迎面而上,直扑向车前盖。
车与车之间保持着一定的安全车距,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就是这份固定的空隙给了人乘虚而入的机会,不仅是熊提的车被人大肆拦截,后面的每一辆车跟前都冒出了四五个疾冲的人影!
“注意避让行人!!!”
行驶的车流瞬间被冲散!所有的驾驶位都在狂打方向盘,紧急转弯,就在这时,轮胎下发出震耳欲聋的爆响,气体从裂口中逸出,底盘的承重出现了倾斜,盛欢从后视镜中眼睁睁看着后方的车辆彻底市区了对平衡的控制,于原地打着转滞留,追尾,轰然碰撞!
“淦!”熊提爆发出一声咒骂,被震耳欲聋的动静所掩埋,他的车头蹭过那几个奔将前来的不要命的家伙,狠狠撞在了道路的护栏上,巨大的拖曳力量将那几人推的翻滚出去,盛欢扒在车窗上恨不得把五官也挤进跟玻璃一样的平面里去,死死的往外看,他目力超群,就看见那几个人在翻滚的过程中闪现了几次的脸孔,他们的眼睛一眨不眨,直勾勾的望着天,眼珠子上像是蒙了一层石灰,黯淡无光,瞳孔都被漆成了诡异的灰色。
车子堪堪刹住。
安全气囊弹出来,把坐在前排的熊提和伍琳琅按死在座位上,一时动弹不得,盛欢与顾沨止倒还好,两人迅速拉开门跳下车,盛欢一时竟不知自己究竟应该先去查看那几个古怪的拦车人还是应该去后方查看市局车辆追尾的情况,他站在原地迟疑了两秒,调头冲向追尾的车群。
他发现顾沨止跟他做出了一样的选择。
虞城市局的车连环相撞,其损毁程度远远比斯宾塞的suv严重,车厢车头完全变形,玻璃粉碎,滚滚浓烟从发动机的位置溢出来,那些个拦车人在车祸发生之后便止住了动作,一个个横着竖着倒在路中间,双目直勾勾的睁着看天,瞳孔清一色的黯淡无光,身上穿着统一制式的安保服,胸口印着“凌氏药研有限公司”的商标。
“是精神污染。”顾沨止言简意赅的点破,“他们被操纵了。”
盛欢心里“咯噔”一声,尚来不及说什么,与顾沨止一并扑到车祸的车辆跟前,车门都因变形而卡住,盛欢一脚踩在车头一手掰着车框使出吃奶的力气也没能将其松动,顾沨止道:“让开,我来。”遂将他推开。
盛欢趔趄了半步,就见男人单手压向他方才抓握的位置,修长的五指看起来书卷气十足,他心想自己刚才上腿都没能抻开的钢铁制品,顾沨止单手怎么可能拉开呢?这么想着,他就欲上前搭把手,忽然间就看见那被压扁的漆皮车门在顾沨止的手下被“撕”开了。
没错,是“撕”开了。
像一张纸,在顾沨止虎口所过之处寸寸裂开,豁口平滑如同被极锋利的裁纸刀裁过一般,轻而易举,盛欢呆在原地忘记了眨眼,直到耳畔传来顾沨止的低喝:“愣着干嘛,救人!”
“哦!”盛欢回过神来,忙探身进去,将车内满头是血和玻璃碴的警员架出来。
那厢,熊提和伍琳琅也艰难的从车上下来了,蹲身在路边摸索了一阵,皆是面色铁青。
“地上居然有钉带!!”熊提怒吼道:“这么宽这么平坦的一条路上,居然他妈的放了钉带!!”
“不用想,我们被伏击了!鬼藤章鱼精神污染的范围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大!!”顾沨止大声道:“先救人!!”
“轰”一声巨响,破损的警车前盖被熊熊燃烧的火焰掀起,发出爆炸前独有的“嘶嘶”杂音,令人毛骨悚然,警员们堪堪被安置到安全距离,盛欢一扭头,发现顾沨止带着熊提和伍琳琅复又冲回了车祸现场。
“喂!!你们干嘛去——”盛欢错愕,他的瞳孔中映出了那几个失去意识的拦车人的身影。
“不是吧……这也救?!”他轻声道。
之前,阿提密斯总是嘲笑他会在干正事的时候发一堆无关紧要的善心,救一个两个三四个赘余的目击者回来,给自己留下祸患,盛欢也不止一次的反省过自己总是违背精致利己主义的行为,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错了,为什么总要做一些于自己而言毫无获益的事情。
但眼下,他看着顾沨止、熊提还有伍琳琅三人的行径,竟找到了自己的同僚,他骤然间生出了几分醍醐灌顶的顿悟感。
他想,他是没错的。
再强大的个体也终会有衰竭羸弱的一天,到那一天,在面临危险的时候,个体将寻求庇护方能存活,这种庇护往往是随机的,是不可靠利益交换得来的。人与动物之间最大的区别就是人有思想懂是非,知道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道德感和正义感会驱使他们帮助弱小,人类社会正是因为存在着这样看似毫无意义的无偿行径才能得到延续。
盛欢的心绪蓦地被拔到了一个至高处,他心潮澎湃,又斗志昂扬,他感受到了一种名为“归属”的快乐,遂迈步奔向那三人。
顾沨止扛着两人,伍琳琅拖着一人,熊提力气大,肩头各扛了一个人,背上还驮着一个,脸涨得通红。
“他们只是被操控了!拦车又不是他们愿意的!这王八蛋异种,拿这些无辜群众开刀,不知道他们都是一个个家庭里的顶梁柱吗!!”熊提喘着粗气,艰难跋涉,他的膝盖突然不堪重负的一弯,整个人摇摇欲坠。
“熊哥!!我来帮你!!”盛欢及时冲过来,猛地撑住了他的肩,将他背上那个半死不活的中年人接下来,扛至自己的背上。
“卧槽,欢哥看着跟个小瘦猴似的,没想到力气还挺大!”熊提得以换了口气,龇着牙发笑,额头上都是汗,“谢了!”
“说什么谢!”盛欢说,他一抬头,正对上顾沨止的视线,男人飞快的冲他一扬唇,浅淡的笑里是认可与感谢,盛欢倏地耳热,他不太好意思的垂下脸,埋头拖着人疾走。
“轰”
就在他们与现场刚拉开二十多米的距离时,几辆警车终于爆了,连带着为首的那辆suv一并燃烧起来,金属的碎屑被滚烫的冲击波裹挟着重重的击打过来,像一只巨手,将盛欢他们扇的跌倒,脖子和耳后皆是刺痛和灼烫感。
几人七零八落的瘫坐在地上。
趁着伍琳琅埋头打急救电话的功夫,熊提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和血迹,怒声道:“草!这算什么?什么都还没开始,车就报废了!我上大学以来还没受过如此奇耻大辱!鬼藤章鱼!!我生气了!”
熊提气的真情实感,让事态看起来十分严重,盛欢心里颇为没底,他盘膝而坐,恰好顾沨止坐在他旁边不远处,身体后仰着,手撑着地面,也离他不远。
盛欢舔了一下唇角,悄然探出指尖,越过去,勾了一下顾沨止的指关节。
顾沨止的眸光一动,深棕色的眼珠偏移,朝他看过来。
“现在怎么办?”盛欢焦灼道。
“车没了,步行就是了。”顾沨止看起来远比熊提淡定,“反正也快到目的地了,好在没有人员伤亡,真是不幸中的大幸。”
“你……是在安慰我吗?”盛欢有些怀疑了。
“你为什么会觉得我在安慰你?”顾沨止奇怪道。
“你看熊哥他——”盛欢指了指熊提说:“我感觉他已经被气的神志不清了。”
“哦,他呀。”顾沨止压根儿没看熊提,翻了翻眼睛,“他的状态你就别管了,神志不清是常态,你跟他待久了就知道了。”
盛欢:“哈?可他不是说今天是他上大学以来遭受过最耻辱的——”
“你听他说。”伍琳琅在一旁头也不抬的说:“今天这个跟他以前的经历相比,都是小场面。”
盛欢:“?”
盛欢立马扭头看熊提:“说出你的故事!”
熊提没说话,反倒是伍琳琅咳嗽了一声。
熊提当即如临大敌:“……伍琳琅你不准说!”
伍琳琅拍拍屁股起身,冲盛欢挤了挤眼睛:“跨境抓人,耗时半个月,各种环节斥资近两千万,机枪对扫——然后抓错人了。这种事迹,你听说过吗?”
盛欢懵懂的摇头。
“怎么知道抓错人了呢?”他问:“熊哥应该……也没那么离谱吧。”
“因为他把我抓进去了。”顾沨止幽幽道。
盛欢:“?”
盛欢:“……是有点儿离谱了。”
顾沨止拧着眉头,忆起当年,气儿感觉都不顺了:“很难讲当时是什么感受,想抽死他,但又感觉这么做不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