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原本枯槁苍白的脸很快涨得通红,他的每一声咳喘都像是要把心肺从嗓子里呕出来,就连呼吸时都会带起一阵明显的罗音。
六郎很快上前,为贺夔抚背。
过了很久,贺夔才平息下来,他原本就瘦削的身体已经露出了将死之人的虚弱和憔悴,只有那双眼睛依旧有神,他将书合上,递给六郎。
六郎接过翻了翻,才看了几页,不由得抬眸。
“这是不是妙微留给魏行贞的那本琴谱啊?我在司天台那封檄文里好像读到过里面几个片段……”
贺夔点头。
六郎一怔,“……这东西怎么会在贺先生这里?”
贺夔拿起一旁的纸笔,信手书写起来。
趁这间隙,六郎已经解下了自己的外袍,在贺夔的对面坐下。
不一会儿,贺夔将纸片递过来。
六郎一看,眉头立刻锁紧,“您前段时间还碰见过殷时韫?他知道您现在住在这儿吗?”
贺夔摇头。
六郎当即追问了许多细节,原来是前些日子贺夔在雪夜外出采风,听见山涧中有琴声——彼时殷时韫正在试图弹奏妙微的这支曲子,但有几处转折,处理得始终不得要领。
两人也因之会面。
六郎听罢,着实紧张了一阵,但转念一想,又稍稍放下心来。
想来林安民客死异乡在前,对贺夔其人,殷时韫应该是悲叹怜惜的,否则这么长一段时间里,他为什么从未向孙幼微提及过贺夔仍在岱宗山的事情,甚至将这样重要的东西转赠?
再者说,将独幽琴里的琴谱交给贺夔也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物归原主吧,对殷大人来说,总是好过于交给魏行贞。
但无论如何,贺夔在岱宗山这件事到底是被人知道了。
六郎又想起纪然和小七,只觉得眼下变数越来越多,让人心中不安。
贺夔又递来一张纸。
「瑕盈先生,最近可好?」
六郎垂眸,摇了摇头,“我与先生一向是书信往来,我也很久没有见过他了……不过先生做事一向稳妥,应该没有什么事情能烦扰到他。”
「我这几日,在山林中见到许多山民在祭奠他。」贺夔写道。
六郎笑了一声——梅十二的身份在民间一向响亮,以至于身份暴露之后,宫中甚至没有对外公布梅十二就是瑕盈的消息,只是说突遇暴疾,不幸去世。
「只是我不太明白——」
贺夔又接着写道。
「——在他身边,为什么会留青修这样的人?」
六郎还在斟酌怎么回答,就听见厨房那边传来青修的叫骂声,似乎是在训斥他今日带回来的煮药人。
贺夔皱起了眉头。
“也不是瑕先生想留,”六郎轻声道,“当初先生身边有一位侍者,叫匡庐,您还记得吗?”
贺夔点头。
“匡老原本是个傀儡师,青修是他孙儿的名字。因为时疫,那孩子长到十一二岁的时候去世了。老人家心里难过,就强行留下了孙儿的一缕神识,想用傀儡将他留在人间,结果缔结契约的时候被附近即将晋位的邪灵钻了空子。
“借着青修的神识和匡老的咒术,那妖邪差点就可以直接由‘灵’晋位成‘妖’,幸好当时先生路过,杀死了邪灵,救下了匡老和青修,但那缕神识也还是受了侵蚀,回不来了——就是你现在看见的这个青修。
“再加上青修睁开眼睛之后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瑕先生,所以现在除了先生,谁也管不住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