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与殉灵人的第二次接触。
或许我应该称呼他们为扫尘者,因为他们认为「殉灵」是朝廷故意给他们贴上的,带着贬义和排斥的蔑称,毕竟「扫尘」才是他们的第一愿景。
但我自己却更喜欢殉灵人这个名字。
为什么向死而行就一定是一种污蔑呢?有一些真正能够给人带来力量的回忆,并不是只有「活着」才能给予吧,这世上有一些信念,是比生死本身更重要的。
带我回来的这个黑衣者,似乎是殉灵人之中一个了不得的存在,我听见其他人恭敬地喊他「瑕先生」。
他的脸终日隐藏在黑色的兜帽之下,只在极偶尔的时候,才露出真容。
他说话的时候总是笑吟吟的,每次回到营地,都有一群孩子们先围到他的身边。
但后来我才意识到,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在谋划着如何唤起灵河,湮灭长安城中数十万计的生灵。
我是真的……看不透人心啊。
但从瑕先生这里,我陆续知晓了许多我从前从未听过的事。
比如您来自幽都山,已历世九千载。
比如正是因为当初晋位的关头恰好遇上了您降下的风雨,所以我的妖元非常特殊——在成妖以后,我也有了一部分与您相似的「潜行」天赋。
我的妖元之中,有那么几缕灵力,原本就是属于您的。
所以当您经过我的身边,就像把一块巨大的磁石靠近一块小小的磁片,大的磁石岿然不动,而小的磁片总是灵敏地感受到吸引。
这两条加在一块儿,就是我总能轻易找到您,但您却很难发现我的原因。
但我那时疑惑极了,「但冯嫣就能轻易发现我,这是为什么?」
瑕盈说,「她发现你,并不是因为你的妖气——她可以感知到旁人的心绪,而妖物与人在这件事上差异巨大。」
我那时才恍然大悟。
也是从瑕先生这里,我听到了冯嫣真正的弱点。原来她离群索居并不完全源自她的性情,而是因为她无法承受来自人的恶意。
在人群面前,冯嫣脆弱得像一块薄薄的瓷片。
瑕盈警告我,但即便如此,对冯嫣仍不可小觑——我当然明白,因为您在日夜看护着她啊。
天抚十三年的夏天,冯嫣十二岁,与殷时韫结识,一切都像从前一样。
只是这一年我没有再飘进她的院子,我也像您一样远远地观望着这里的一切。
然而很快,我就发现了一些新的异样。
这一次,您不再是孑然一身了,您的身边多了六个忠心的仆从,他们默默潜藏在您的周围,只在您独处的时候才会出现与您交谈。
您不再像上一世一样悠哉悠哉地在山林间独自游荡,我望见您终日待在司天台的楼宇之中,有时在整理卷册,有时在撰写文书。
而常常溜去冯嫣院子外观望的,有时是一只黄鼠狼,有时是一只刺猬。
天抚十四年,您离开了岱宗山,带着一行人马直入长安——成为了文渊阁校理。
天抚十六年,岱宗山上来了一只伪鸾,被冯嫣击杀于祭台峭壁。
这些事情让我惊骇,甚至让我发抖。
因为……它们在上一世,从未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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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