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来信·其二
我第一次遇见冯嫣,比遇见您还要早。
当她第一次出现在我眼前的时候,我就注意到她了——每年会来岱宗山避暑的高门世家不在少数,那些公子小姐的出行总是成群结队,前呼后拥,他们的身边永远跟着一堆叽叽喳喳的丫鬟仆妇,热闹非凡的样子。
只有这个女孩子总是一个人出没,她家的长辈竟也放任她如此。
她总是一个人待在险峻的崖边,不知道在看些什么。每当这个时候我都在一旁心惊胆战,害怕她一个不小心滑落下去。
她年复一年地来岱宗山避暑,直到天抚十三年夏天身边才多出一个朋友。
那个少年我原先也是见过的,他和您一样,也在司天台做事。
有好几个清晨,我看见他们俩背着琴,一道去山中无人的石亭中小坐,他似乎在教冯嫣弹琴,有时两人也一起唱歌。
在那之后,冯嫣就很少再一个人去崖边了,即便去,也不会攀上悬石那样危险的地方。
那少年不来找她的时候,她就坐在屋子里练琴,不舍昼夜地练,废寝忘食地练。
我那时觉得奇怪,如果总是待在屋子里,那是在岱宗山还是在长安又有什么区别?
她每年只有夏天能匆忙上山一趟,这百余里的山峦之中,还有那么多风景她没有看过,为什么突然之间她就不爱出门了。
我当时并不明白,但却觉得这样也很好。
因为我佯作一朵随风飘来的新芽扎根进了她的院子里——我希望能常常见到您,但我明白,司天台的庭院中能人济济,如果我总是跟在您身边,总有一天会被您,或是被其他什么人发现。
所以我飘进冯嫣的院子,因为这个小姑娘并不让人讨厌,而且在这里我能常常看见您。
但我没想到,在我飘进她院子的第二天,就被她发现了。
她拉着她的父亲过来一起看我,问「这是什么的芽儿?」
她父亲围着我转了好几圈,始终没能认出我来——这很正常,因为我在山中待了这么长的时间,从来没有见过一棵和我相似的草。
谁也不知道我究竟是什么东西,从哪里来的,就连我自己也不清楚。
听长在我附近的大榕说,我原本生长的地方是为修建祭坛而专门开辟的山路,所以我的种子可能是随着木料一并上的山,我也许来自很远的地方。
我当时想着,等到将来某一天,等到我走出岱宗山,在天地的某处遇见我的同类的时候,或许我就能知道这个答案。
但我没想到,对于女儿提出的这个问题,那位冯伯会那么执着。
他大概是不眠不休地跑去翻了无数本典籍,还把我临摹下来托人到处询问,最后终于给出了答案。
我是大刺龙舌,又名八荒殿。
我的故乡在遥远的西边,一个叫做摩纳国的地方,它比西域更远,极少有人涉足。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我的来历。
我喜欢大刺龙舌这个名字,「大刺」两个字听起来不像别的那么娇柔,龙舌气势更足。
这对父女像是发现了宝贝似的把我移栽到园子的中央,每天都在期待着我开的样子——但这可能要让他们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