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东来愣了片刻,卫遒却听明白了,他凑到贺之洲身畔,在其耳畔低语:“另外一位明姑娘,叫明思令,今年十六岁。是明堂圣女,据说可起死人而肉白骨。”
“起死人而肉白骨?能气死人才是真的。”贺之洲忍不住凛声抱怨,他摸了摸鼻梁上的淤青,似乎还有尚未散去的痛感。
“那夜之醒乃术师,想必自然会些玄妙之术。也许就是他偷袭大哥再救人。毕竟,那明思令是他未婚妻,也即将继任明堂堂主,并非寻常百姓。”杨东来也走过来,解释着。
“知道了,下去吧。”贺之洲忽然提高了声音,脸色阴沉:“我累了。”
“大哥,那接下来咱们怎么办?”小四吃惊,还想再问,却被会心的卫遒拽着衣领子往外拖。
“大哥,那你先歇息,有了……明姑娘的消息,咱们第一时间告诉你。”卫遒一路拖,一路大声道。
“三哥,你对那野婆子客气做什么?还明姑娘,若让我逮着她,我先……”小四做了个砍一刀的手势,却被卫遒兜头盖脸一巴掌打蒙了。
“小四,你是真傻啊。没看出来,大哥眼神都不对吗?”卫遒一把勾住小四肩头,小声威胁:“咱们跟大哥十几年了,你见过他为了一个女人心神不宁吗?弄不好,这野婆子再成了咱们大嫂也不一定呢。”
“你胡说八道,野婆子是嫌疑犯。大哥才不会假公济私,枉法徇私呢。”小四挣扎着。
“你没听大哥刚才说,这明姑娘不是真正的凶手。说明大哥一定有新线索了。”杨东来瞪了一眼小四,教导着:“你啊,总是冒冒失失的。我觉得,三弟说得有道理。原来不是那个明昭,也对,大哥又不是没见过美人,公主看上他如何,还不是冷冰冰拒绝。这明思令确实与众不同,有点意思。”
“有个屁意思。那女人,把大哥鼻血都打出来了。”小四愤愤不平道。
他话音未落,已经被卫遒捂住嘴巴,低声威胁:“你傻啊,这种事情还敢嚷嚷?不怕大哥火起来打断你的腿,三条腿一同打断,你想做太监不成?”
“老三,你猜的我看八九不离十。大哥那脾气,就算官家都不敢轻易责罚。若有人敢把老大鼻血打出来,那人不管男女,若还能活在这世上,都是这个!”杨东来伸出大拇指,忍俊不禁。
“本以为从汴梁到这弹丸之地查案,是趟苦差。但若因此多了个大嫂。这一趟也值得。这老大不娶,咱们兄弟也不好意思找女人啊。”卫遒朝着杨东来眨眨眼睛,意犹未尽。
“大哥疯了,二哥三哥也疯了吗?野婆子怎么能做大嫂呢,她还差点儿打中大哥那里,险些断子绝孙。”小四硬生生掰开三哥的手指,挣扎道。
“哎呀,打是亲骂是爱,大哥和未来大嫂还真是……颇有情趣。”杨东来和卫遒笑眯眯相视,心中想象万千。
贺之洲根本没在意房间外,兄弟们的调侃玩闹。他只是面无表情望着窗外红色木,嗅着一缕熟悉的淡淡幽香。
“明思令?你……有婚约了吗……”他郁闷地喃喃奚落道:“谁敢做你的夫君?挨打受骂,岂非家常便饭?哎……”
窗外木,在清冷的风中,傲然独立,明艳动人,就算寒风遒劲,却不曾落下半枚瓣,就像那骄傲而闪亮的少女,让人怒气澎湃,牙痒心戚,却又无可奈何。
贺之洲一掌拍在窗框上,幽深黑眸中,情绪复杂。
这边,一座破庙里。
明思令躺在一堆稻草里,她旁边有一堆篝火,火上架着土锅,锅里煮着白粥,正粥香四溢。
她迷迷糊糊醒来,揉了揉眼睛,看见角落里的笸箩和靠在旁边的算命幡子。
她艰难地爬起来,觉得自己浑身酸痛,她一边揉着头痛的额头,一边观察着四周环境,想回忆起自己昏迷前的景象。
此前,自己好像被贺之洲捏住脖颈,结果一口气没上来,就晕了过去,然后就什么都没记忆了。醒来,自己就身在破庙里。
“有人吗?”明思令一边轻声询问,一边提着裙摆,小心翼翼往外走去。
“姐姐,你醒了?”一个稚嫩的小女孩声音,从她背后传来。
明思令转身,看见一个穿着家常衣衫,不过四五岁的小丫头。这不是那天被背在笸箩里的老算命先生的小孙女吗?她手里捧着几件干净的衣衫。
“是你啊,我怎么在这里?是……是你爷爷救了我?”明思令有些不可思议。
“自然不是。你被两个蒙面人送到破庙前。他们留下些钱让老头儿救人,不救他们就要砍了老头儿。算了,只好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老算命先生气呼呼道,他从外间走进来,手里端着勺子和几个粗瓷碗。
这老人家看起来还是一张厌世脸,丧眉耷眼的。
“衣服是铺子里买的,粥是新煮得的,米不好都是碎米。你换好衣服吃了东西,就赶紧走吧。”他重重把碗顿在地上。
“老伯,真不是你救的我?”明思令接过小丫头手中的细布衣衫:“那救我的人呢?”
“为何要救你?你这姑娘看起来一副倒霉相,救你老头儿怕晦气。”算命先生哼了一声,拉过小孙女:“一概不知。吃完赶紧走,现在满城都贴着你和你朋友的画像,每人悬赏一千两银子缉拿你们。老头儿可不想惹祸上身。”
“爷爷……姐姐还在发热呢?外面下着雨,你让她上哪里去啊。就让姐姐留下一晚,天亮了再走吧。”小孙女拉住爷爷的手掌,轻轻摇了摇,恳求道。
“不行。她会连累我们。”算命先生冷冰冰拒绝。
“没关系,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老伯不必为难。”明思令浅浅一笑,她转身把衣衫放在稻草堆上,顺便又从荷包里拿出小块金子,放在衣服上。
她转身微微福礼:“多谢老人家搭救,大恩不言谢。就此告别,后会有期。”
她从绷着脸的算命先生面前走过,她打开门,看了看外面的冷风寒雨。
“门边有蓑衣,你拿去用吧。”他没转身,又拽住蠢蠢欲动的小孙女,低声提醒。
明思令浅浅一笑,并未拿起蓑衣,义无反顾走进了冰雨之中。
晚冬与初春衔接的雨水,格外寒冷彻骨。少女用衣袖顶在头顶上,匆匆在雨夜之中奔跑着。
雨越下越大,甚至模糊了明思令的视线。她咬着唇瓣,站在空荡荡的冷寂街头,不知该往哪个方向去寻自己的同伴。
忽然间,她肩上的逆鳞骤然痛了起来,火烧火燎般揪心的痛。本来就发着烧的少女,终于体力不支,捂住肩膀一个踉跄,就倒在了水洼之中。
她肩上逆鳞开始发光发热,冰蓝的幽光照亮了少女惨白的脸颊。她又一次,昏了过去。
一啄一饮,皆由前定。有时候,莫名其妙,你以为中了那人的邪,其实是自己在动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