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红不想要后妈, 不希望生活中出现任何外人。
这四年里她一直过得非常开心,父亲永远笑眯眯的对她说话, 从来不会凶她, 几乎有求必应。
他会给她买好看的裙子,镇上新进的零食她始终都是除了镇长儿子外第一个吃上的人。
对小红来说,这样的生活就像是一场梦,让她都快要忘了曾经受过的那些侮辱和厌弃。
可当听见自己的好朋友说她快要有后妈的时候, 那些被尘封在记忆深处的经历就像是洪水一样瞬间涌了出来。
它们来势汹汹地击垮了这四年来建立起的“幸福”围墙, 把血淋淋的真相全部冲她眼前。
“爱”她的爸爸曾经亲手掐住她的脖子。
“那位女士还有两个女儿, 她们会成为你的姐姐。”
停在树枝上的乌鸦用沙哑古怪的腔调说:“她们都长得很漂亮, 以后你的爸爸会像爱你一样爱她们, 而她们也会叫他爸爸。”
小红猛然抬头:“我不要姐姐,也不要后妈!我现在还小, 等我长大一些,就连爸爸也不需要了!”
乌鸦歪了歪头, 黑色的眼睛在月光下散发出淡淡的妖异红光:“可是你爸爸很喜欢那位女士, 他不会因为你的反对就放弃的。”
小红低下头, 好一会儿才问:“那我应该怎么办呢?小灰, 你会帮我吗?”
“当然,”乌鸦说,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永远都会帮助你的——但你爸爸一定会娶那位女士,我们没有办法阻止。”
闻言,小红眨了眨眼,目光中闪过一些不知名的情绪。
最后她抬起头来, 笑着说:“没关系, 会有办法的。”
迎新会上热闹如故, 女人端着酒杯来到那个形象不敢恭维的男人面前,笑得妩媚多情:“你好,请问能把我的鲜花还给我吗?”
虽然已是中年,但这个女人还是非常美丽,笑容就像会发光一样,瞬间迷了骆阳的眼。
她身材丰满,低领长裙很好地凸显出了她身体上的优势,胸前一片春光足以让任何一个男人管不住双眼。
更何况,骆阳的妻子已经死去四年。
在这小小的天堂镇上想要找到另一个妻子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四年来他连女人的手都没有碰过。
现在,一个性感丰满而且非常美丽的女性就站在他眼前。
他就像饥饿许久的野狼一样,当着对方的面吞咽了一下口水。
这种略显猥琐的动作让女人心中更加反感,但一想到即将迎来的好生活,这便也不算什么了。
她热情地和他攀谈起来,还微微弯下腰让对方亲手为她插上那朵鲜花。
因为弯腰的动作,领口扩得更大,几乎快要藏不住里面的风景。
她是故意的,并且效果绝佳。
半个月之后,骆家就举行了一场简单的婚礼,就连镇长夫妇也到场为他们祝贺。
女人穿着华丽的婚纱,十五岁和十三岁的女儿也打扮得非常漂亮,一左一右依偎在她和骆阳身边。
小红被挤到了最远的地方,尽管她的裙子是最好看的,脸上始终挂着最灿烂的笑,却没有人多看她一眼。
后来镇长上前祝贺新人,说恭喜骆先生娶到漂亮的新娘,还得到一对美丽动人的女儿。
其他人纷纷鼓掌附和,完全没有人在意小红这个亲女儿的感受。
只有那个女人,在人们热情的谈论中走到她身边,亲热地揽住她的肩膀,温柔地笑着说:“我也要感谢我的丈夫,是他让我拥有了这样活泼可爱的小女儿。小红,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你的新妈妈了,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
小红偏头看了一眼搭在自己肩上的那只手,心里只觉得恶心和愤怒。
她慢慢转头看向对方,脸上的笑容始终一成不变,语气甜甜的说:“那就谢谢妈妈了。”
话音未落,女人却愣了愣。
不知为何,看着这个十二岁女孩的笑脸,她却感觉到了一阵莫名的寒意。
她相信女人的第六感永远不会错——这个看似欢迎她的女孩,一定对她充满了敌意。
不过,她也不是真的想当对方的好妈妈。
这半个月里她已经把什么都打听清楚了,知道这个男人非常溺爱他的女儿,几乎把所有能给的全都给她了。
这就意味着,即使她嫁入了这个家庭,她的女儿也很难享受到相同的待遇,说不定就连她都得受这个孩子的欺负!
这当然是她绝对不允许的事情——所以她早就想好了,等嫁过去之后,就慢慢想办法把这个小红解决掉。
一个小孩子而已,就像她之前杀死那个畜生的私生女一样,根本不是什么难事。
镇长夫人的说话声拉回了她的思绪,她放下搭在小红肩上的手,又与他们热情地攀谈起来。
小红在热闹的人群中慢慢后退,就像是在一步步远离那表面上维持着的幸福。
她退出了在别墅前院搭建的婚宴场地,一个人默默走向后园,想去找小灰说说话。
但刚走到后园里,她就看见一个非常陌生的男人正从高墙外面翻进来。
这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他一条腿已经搭在了墙上,下一秒就和里面的小女孩对视上了。
他用这种颇为狼狈的姿势愣在那里,好一会儿才尴尬地笑了笑,说:“你好啊。”
小红挑了下眉,眼睛发亮地问他:“你是干什么的?小偷吗?”
小偷——电视剧里才存在的人物,在天堂镇上根本没有,这让她很感兴趣。
青年眨了眨眼,反问她:“那你又是干什么的?来参加婚宴的吗?”
她心想如果他知道自己是这里的主人肯定会吓跑的,于是点头道:“是啊,我是客人,你别怕,我不会让他们知道有小偷的。”
不知道这话有什么好笑的,那个小偷听完竟然大笑起来,紧接着一用力翻进墙,轻轻一跳稳稳落地。
他走过来,笑眯眯的弯下腰看着她,用一种哄小孩的温柔语气说:“那真是太感谢你了呀小朋友。可惜哥哥没有糖,否则一定请你吃糖。”
小红撇了下嘴:“我不缺糖。”
“哟,这么厉害呀。”青年笑得更厉害了,伸手来拍她的头:“那你叫什么名字呢?我叫江绪,我们做个朋友怎么样?”
她摇头:“我可不会跟小偷做朋友。”
江绪无奈:“我不是小偷,我只是看这座房子很漂亮,想进来看看而已。”
小红盯着他:“真的吗,我不信,你都不是我们镇上的人。”
“你这小孩真是难骗啊。”江绪笑叹了声,干脆直接问了:“其实啊,我是想来看看这里有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小朋友你知道吗?比如哪个地方闹鬼,有人离奇死亡之类的。”
小红看了一眼就在他身后不远处的那棵大树,此时树枝上正停着一只漆黑的乌鸦。
她摇了摇头,说:“没有啊,我从来没听说过呢。”
“这样啊……”江绪皱了皱眉,又问她:“那你刚刚看过婚礼吧?有发生些什么事吗?”
小红依然摇头。
他啧了声,想了想说:“那哥哥就不打扰你了,我得去前面看看新娘子呢。”
她笑着说:“那你要小心一点,你这样的小偷,如果被他们抓到了会挨揍的!”
他笑了出来,又拍拍她的头:“多谢小朋友关心我这个小偷啊,以后有机会再见吧。”
说完他就跑走了,绕过别墅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
小红望着那个方向,心里还在猜测这个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身边传来振翅声,随即肩上落下一只乌鸦,它张开嘴发出喑哑的人声:“你应该离他远一点。”
它的声音比平常还要低沉一些,好像在不高兴。
小红转头问:“小灰,你在不开心吗?”
“没有,”它说,“我只是怕你受到伤害——这种奇怪的人一定不安好心,以后不要让这样的人触碰你,知道吗?”
她摸了摸被对方轻拍过的头顶,哦了声当做回应,心里却觉得刚刚那个人一点儿也没有恶意,反而比这镇上大部分人对她的态度都要好。
乌鸦见她没有放在心上,又强调了一遍,她只好答应。
江绪没有被人发现,因为直到婚宴结束前面都没传来任何奇怪的动静。
小红一直留在后园里,靠在那棵大树下坐着与乌鸦说话。
她不想出去面对现实,好像这样就不会突然多出一个后妈和两个姐姐。
但当天夜晚,原本只有父女二人的饭桌上,一下子坐满了人。
美丽的后妈热情地为她夹菜盛饭,不断夸她既漂亮又乖巧,用各种各样好听的词汇来夸赞她,还让两个姐姐都跟她学,要做个温柔的淑女。
小红并不为此感到开心,她只看到了两个字:虚伪。
父亲倒是显得非常高兴,好像这个女儿得到夸奖对他来说是一种荣誉。
但父女两人都心知肚明,这一切全是假的。
他不喜欢她,甚至是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只不过不敢动手罢了。
第二天早上,小红下楼时听见了女人嘤嘤的低泣声和父亲的安慰声。
她走到楼下,那对新婚夫妻便一起朝她看了过来。
父亲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女人却一把拉住他的手,微微摇头。
那委屈而又隐忍的模样大概是非常惹人怜爱的——至少骆阳是很吃这一套。
所以一直以来万事都由着小红的他竟然还是开口了:“小红,你妈妈昨晚送进你房间的牛奶你喝了吗?”
小红愣了一下,说:“没人给我送过牛奶。”
她话音才落,女人就又哭了一声,点着头说:“对对,没人送过……老公,你不要再问了,我没有给小红送过牛奶。”
可骆阳却更生气了,虽然忌惮着小红那诡异的诅咒能力,却也想在新婚妻子面前展现自己一家之主的地位。
他斟酌了一下用词,才沉声说道:“你妈妈说,昨晚她给你送牛奶,你让她放在门口一会儿拿,可到今天早上它依然摆在门口没动,你是不是不喜欢她?”
小红一时都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失去了一部分记忆。
但很显然这不可能——那个女人在冤枉她。
她笑了起来,目光从女人脸上慢慢划过,盯住了父亲的眼睛。
一个字都还没说,对方就已经挪开了视线,甚至不敢与她对视。
她说:“是啊,爸爸,我不喜欢她,那你会和她离婚吗?”
骆阳哑口无言,好一会儿才勉强笑着说:“你还小,不懂事,爸爸不怪你。可是以后你要乖一点,妈妈给你送牛奶一定要好好喝,这样才能快点长高长大,知道吗?”
长大——她倒是很希望。
小红慢悠悠的点了点头,笑眯眯的看着女人:“那妈妈今晚不要忘记送牛奶哦。”
女人浑身一僵,感觉从头到脚爬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明明是很漂亮的一张脸,笑起来却透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味道。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令人厌恶的孩子?她真的只是个十二岁的小女孩吗?
当天晚上,女人端着一杯热牛奶敲响了小红的房门。
对方就像是一直等在门口似的,她的手刚刚敲上去,里面的人就立刻开了门。
小红穿着一件白色睡裙,左手抱着一只玩偶熊,披头散发地站在门内,仰着头向她露出甜甜的笑。
卧室里只开了一盏台灯,昏暗的光线从后方照过来,让她整张脸都藏在黑暗里,模模糊糊的,看起来十分诡异。
女人背后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轻咳一声缓了缓,才说:“小红,你的牛奶,趁热喝了吧。”
小红接过杯子,笑着说了一声:“谢谢妈妈,我一会儿就喝。”
女人感觉自己一秒钟都待不下去了,当即转身离去。
小红关上房门,转身去打开窗户,对着后园里那棵大树轻轻地喊:“小灰,小灰你在吗?”
过了十几秒,树梢上传来一阵响动,一只漆黑的乌鸦径直飞了过来。
它停在杯沿处,问她:“怎么啦?我的好朋友。”
小红敲了敲杯壁,笑着说:“帮我找来一些会让人生病的药,我需要将它放进牛奶里喝掉。”
乌鸦发出嘶哑的笑声,微微低下头:“我会满足你的一切愿望,但这杯牛奶不可以喝,里面有毒。”
这是一件令人意外的事,小红问:“什么样的毒,会死吗?”
它说:“如果每天都喝,大概半年就会死去。”
“那没关系。”小红嘴角的笑意放大了许多:“去吧,请帮我找来我需要的东西。”
乌鸦振翅飞离,片刻后衔回一颗红色的药丸。
小红将它碾碎,放在桌上备用。然后端着牛奶离开房间,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了父亲和后妈的卧室。
骆阳正抱着温柔漂亮的性感女人准备做一些不能说的事,忽然听见一阵敲门声,搞得他瞬间火冒三丈。
他语气不太好地问了一声:“谁啊?”
小红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他心里火气更足了,但语气却一下子好了很多。
他拉过毛毯让女人盖上,自己穿好衣服过去开了门,只见那个令他畏惧的女儿正双手捧着一杯牛奶站在门口。
骆阳愣了下,问她:“小红,你这是做什么?不想喝牛奶吗?”
她笑起来,微微歪过头越过他看向床上的女人,说道:“我怕明天妈妈又说我没有喝她送过来的牛奶,所以就来爸爸面前让你看着我喝啊。”
说完,她立刻抬起杯子仰头大口大口地喝下了牛奶。
一大杯掺了料的牛奶很快便喝得只剩下了一点沿着杯壁滑落的液体。
这样的做法让床上的女人脸色不太好看,但转念一想,只要她喝了就行,再坚持半年,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除掉这个怪异的继女了!
骆阳心里则想着快点继续刚才的事情,见小红喝完了,便说:“好了好了,以后没必要这么做,爸爸相信你是个懂事的好孩子!现在快回去睡觉吧。”
小红笑了笑,挥着手对他们甜甜的说:“爸爸晚安,妈妈晚安。”
男人迫不及待关了门,转身扑上床去。
小红回到房间,将碾碎的粉末弄了一点到杯子里,混在杯底参与的液体里。
这一点点早已经冰凉的液体无法让粉末彻底融进去,一眼就能看出明显的痕迹。
第二天一早,早餐都摆上了桌,小红却没有出现。
这远超过了她平时起床的时间,骆阳有些生气,感觉她好像是故意在和后妈对着干。
女人趁机煽风点火,悄悄示意大女儿说话。
十五岁的女孩已经很懂事了,立刻便苦着脸说:“妈妈,我好饿呀,我们要等妹妹下来才可以吃饭吗?”
小女儿跟着埋怨:“我们四个人等着妹妹一个人,怎么可以这样呢?”
骆阳心里憋着一口气:“不用等她,你们饿了就吃。”
大女儿当即笑道:“真的可以吗?那我就开动了!”
她说着便去拿筷子,却又被妈妈一把拍掉。
女人严肃地说:“怎么可以不等妹妹呢?我们都是刚搬过来的外人,妹妹才是这个家里的主人,连爸爸都在等她呢,我们一定要等她来了才可以吃饭,记住了吗?”
小女儿噘着嘴,不情不愿地放下了筷子,委屈道:“真是过分,那妹妹什么时候才会下来?我真的好饿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