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大的秘密, 的确足以让丽妃死上千百遍。
但关厌曾经听到过凶案现场的声音,杀死她的是个女人——由于当时还有狂风大作的声音, 她听不出那到底是不是贤妃, 不过除了她估计也没别人了吧。
关厌跟花相说了下自己那边的情况,刚说到她和戚望渊今晚去破坏祭坛,就忽然眼前一花回到了现在。
他们两人还站在那黑乎乎的祭坛上,旁边就是开启了三分之一的石棺。
陡然回到这里, 关厌懵了一下, 眼睛好一会儿才适应昏暗的光线。
她拿起蜡烛凑近棺材内部, 刚想说得把这些骨头拿走, 但还没开口, 余光却忽然扫到原本黑漆漆的大门外出现了一些泛红的光。
戚望渊也发现了,两人几乎同时转头看向大门口。
由于这地方有三道大门, 那个位置形成了很深的通道,从祭坛望过去, 只能看见很小的一片长方形区域。
此时在这片区域内的天空, 竟然泛着诡异的红。
就好像整个天空都燃烧起来了一样, 黑红相间, 既压抑又诡谲恐怖,仿佛随时都会从天上掉下一堆燃烧的火球。
关厌反应过来, 快速将白骨全部收起,和戚望渊一起跑出了大门。
二人刚刚跨出去,便被眼前的一切所震撼。
——整个天空,完全变成了一片红黑色,黑色的云朵缝隙之间全是红得发光的颜色, 有些像火山爆发后尚未冷透的岩浆。
这一幕让天空中的月亮黯然失色, 挂在那里仿佛只是一块劣质的补丁。
地面上, 所有肉眼能见的地方,都染上了一层怪异的红色,犹如戴着一只红色镜片的墨镜。
关厌看了下戚望渊——连他看起来都成了淡红色。
这光线的变化不仅仅让人心里震撼,而且还影响到了视力,让人感觉眼睛非常疲累,只看了一会儿就又干又涩。
地面上还躺着被两人解决掉的侍卫尸体,到处是被文字砸出来的大坑,崎岖不平,坑坑洼洼,配上这样的天空,完全就是一幅末日的景象。
关厌抱着白骨,沉声说:“赶紧走,路上小心一点。”
戚望渊点头:“你也是。”
临走前关厌让他割了一片侍卫的衣摆,把白骨包起来再直接绑到她的双腿上,借着宫女裙子的掩护完美隐藏。
两人就地分开,走最近的路线朝自己住处赶。
祭坛位置比较偏僻所以还好,当关厌逐渐走到有人的地方时,那些嘈杂混乱的声音就渐渐清晰起来,热闹得比早上的菜市还要吵。
许多宫门都被打开了,太监宫女甚至低位嫔妃都出现在各处,神情惶恐衣衫凌乱,不断尖叫吵闹,好像恨不得能让自己的声音上达天听。
关厌还看见一些偷偷摸摸抱着包袱准备跑路的宫人,他们沿着最偏僻的地方贴墙跑,怀里抱的都是从各个宫里偷来的值钱之物。
可是,整个天空都变成这样的话,那宫外也肯定是一样的情况,他们跑出去又能怎么样?
这些人可能是慌了,根本没想那么多。也可能——他们只是希望在发生什么灾难之前回到自己家再见一见亲人。
侍卫们还在尽量维持秩序,可惜用处并不大。
那些才人答应之类的低阶妃嫔虽然没有下人们夸张,却也各个慌乱不已,有的在痛哭有的在跪地乞求上苍垂怜。
关厌挑着不引人注意的地方走,好不容易才返回飞鹤殿。
她手底下那些宫女太监都站在大门口焦急地望着外面,见她回去,全都松了口气一起围拢上来,七嘴八舌地说着话,却因为附近太吵,让人很难听清。
关厌抬手压了压,见他们不说话了,才大声问道:“夏蝉人呢?你们怎么都在这里站着?”
秋霜喊道:“娘娘,夏蝉担心您,不知跑去哪里找您了。奴才们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在这里等着您回来!”
她问:“夏蝉走了多久了?”
另一个小宫女回答:“大约小一刻吧。”
那就是不到十五分钟。
这些在高位妃嫔身边伺候的宫人们确实比其他宫人强很多,虽然能看出来大家都很慌,却没有人像其他宫人那样到处逃窜,还能好好回答问题。
关厌招手让大家都先进去,自己回屋换衣服,并把那些白骨都藏在了床下。
随后,又独自一人离开了飞鹤殿——她要去验证一件很重要的事。
一路走向目的地的过程中,慌乱的人群像热锅上的蚂蚁般焦躁不安,岩浆似的天空将每个人身上都染了一层淡红色,仿佛他们都刚从血水里面爬出来。
关厌的眼睛长时间处于这种状态下,干涩疲累得只能不断揉搓,十分难受。
路上有人认出了她,但这个时候已经没人在意她的身份了。
很快,她赶到了目的地——养性殿。
皇帝祁厉今晚肯定住在这里,因为最近刚发生了冷宫嫔妃莫名失踪并已经变成白骨的诡异事件,他是绝不可能有心情再去应付那些“爱妃”的。
关厌停在了外面相距很远的地方,没有过去,也没让那附近的侍卫发现。
她就站在那里等待着,一直看着养性殿的方向。
片刻,那道大门被人从内部打开,一名身材纤细的宫女提着裙边慢慢走出来,下了石阶后开始加速,朝这边跑来。
关厌唇角微抿,侧身靠在墙边,等待着对方跑近。
这个位置是个视线死角,只有拐过弯才能看到。
当对方跑到这里,目不斜视地即将从她面前经过时,关厌才开口喊了一声:“夏蝉。”
夏蝉顿时浑身一僵,仿佛被惊吓到了似的,愣了两秒才激动地说道:“娘娘!您去哪儿了,奴婢到处找您都找不到!都快吓死了!”
关厌笑了下:“你到皇上这里来找我,当然找不到了。”
夏蝉目光闪了下,抿唇道:“奴婢只是找不到您,只能……只能来请皇上帮忙派人找找您。”
关厌觉得挺好笑的:“你再怎么样也在这宫里好多年了,不至于这么蠢吧?”
嫔妃半夜不见踪影,身边真心关心她的宫女迫不及待去告诉皇帝人人不见了——这合理吗?
而且,夏蝉是真的不怎么会撒谎。
她叹了口气:“是前天晚上才开始的吧。”
夏蝉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低下头,声音轻轻地说:“是奴婢对不起娘娘……”
关厌转身:“回飞鹤殿,边走边说,这光沉得人眼睛疼。”
她愣了下,连忙跟在后面,措辞许久都没想好怎么开口,眼泪却先一步滚了出来。
关厌回头看了一眼,说道:“你哭也没有用,我可不是什么心软的好人。不如实话交代,或许我还能原谅你。”
夏蝉的双手在身前绞了好几下,才终于说道:“那夜,奴婢与其他人都被关在冷宫偏殿里,深夜时,有小太监将奴婢接走,去、去见了皇上……”
她跪在地上,皇帝拿着一张纸,一句句往下念——那上面写着的,是夏蝉的本名和家乡,以及她在老家的亲人信息。
她上面有个姐姐,下面有一个弟弟。在她还小的时候,因为一场洪灾,她生了重病奄奄一息,连爹娘都不肯为她看病,甚至还因为怕过了病气给弟弟,拿了一卷草席将她裹起来放在了村尾的山神庙里等死。
只有十四岁的姐姐想救她,偷了邻居家的水果送去为她续命,就这样过了三天之后,姐姐没有来,她等来的是几个面生的村外人。
那几人将她抬到医馆治病,付清了所有钱,还给了她一些,叮嘱她悄悄留着,不要让爹娘知道。
其中一个面善的中年人告诉她,这都是她姐姐用一辈子换来的,叫她一定要记住。
她当时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后来才知道,姐姐为了救她,跪在了镇上的员外郎家门口,说想做他的第十一个小妾,只求他出手救夏蝉。
姐姐才十四岁,连在早婚的古代都还没到年龄,却为了救妹妹把自己嫁给了一个油光满面的五十岁老头。
后来夏蝉渐渐懂事了,也因为这件事恨上了自己的爹娘,而且在那些年里,他们还格外偏心弟弟,她常常挨着饿干重活,甚至饿到去挖蚯蚓来吃。
之后弟弟因为爬树摔下来断了条腿,爹娘为了给他治伤,把夏蝉卖到了宫里当宫女。
她也走得很干脆,因为那个家根本没什么值得留恋,而在宫里她至少不会再挨饿,也不用再穿全是补丁的破衣服。
所以进宫之后她反而活得更开心了,之前有张嬷嬷对她好,后来又跟了个平易近人的好主子佳妃。
这位主子对待下人都很好,从来不摆架子,连皇上送来了什么好吃好喝的,她都会分一些给他们尝尝。
佳妃在夏蝉心里,就和她幼年记忆中姐姐的形象重叠在了一起。
所以,她愿意为了这位主子去死,做什么都可以。
然而那天夜里,皇帝告诉她:“你姐姐所嫁员外郎于三月前离世,如今员外夫人早已将所有小妾赶走,连一点盘缠也未给。”
他说,夏蝉的姐姐现在流落街头,因年老色衰,连想去青楼挂牌老鸨都不收。
夏蝉听闻这个消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偏偏自己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求皇帝帮忙。
于是皇帝顺势提出要求:替他盯着佳妃,把她的一切行踪如实汇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