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这样也很好。
再见啦,再见啦,我的伙伴。
快跑吧,远远地跑开,再也不要回来。不要记得发生在提瓦特的一切。
接过了六份权柄的闻音,应该可以撕开提瓦特的虚假之天,回到自己的世界了吧?
快跑,快跑,快跑。
她无声地呢喃。
意识最终化为泡沫和幻影,消失全部知觉的一瞬,她还在无声地呼唤,声音甚至化作尖锐的啼鸣。
快跑,快跑!闻音,快一点,不要停留!
只可惜,已经没人能够听见了。
只有天理的维系者目光挪移,朝着那方向转过平淡的一眼。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
从哥伦比娅的视角里,她只觉得那道雷光亮的惊人,也迅疾得惊人,即便是以速度闻名的魔神也鲜少能达到那样的速度。
她并不曾跟雷鸟相处过,因而一瞬间的反应居然是松了一口气。
这样,雷元素的权柄到手,剩下的便只有水元素。
还有机会,她们还有最后的机会!
但是,视线落在伊莲娜的身上时,她却又生出了些许难言的滋味。
伊莲娜她……她和这雷鸟似乎是朋友,她会愿意接受朋友用性命换来的馈赠吗。
“伊莲娜……”
闻音仍然站在原地,面色上好似并没有出现什么表情,甚至见不到一丝一毫的悲伤,那双清棱棱的眼睛里只映照进雷鸟垂死前坠落的最后一片羽毛。
那一抹紫色的浅光轻飘飘地落在了她的掌心。
而天理的攻势转眼间被奔涌的雷光阻隔在外,雷霆两侧,创造者和维系者遥相对望,神情似乎变成了如出一辙的冷漠。
“赛局推平了,一切重新开始。”
闻音双手合十于胸前,转瞬成印拉开,指间扬起涌起代表时间的力量。
无数魔神难以参透的权柄,曾经的闻音也无法窥知的世界本源力量,在这一刻,好似已悄然为她打开了大门。
“不会有人再因此丧命,直到天理再度降临到我面前。”
“我们将走向最后的终结。我在时间的终点等待您的光临。”
闻音如此许诺。
她声音里像是含着温和的浅笑,连唇边都浮上柔和的弧度。
但是她漠然的神色中,像是有冰雪在深渊之下成型。
*
夜色很深,只闻音眼前有一盏光晕朦胧的浅灯,将室内简陋的摆设照清大半。
周围异常安静,只隐约能听到远处包房中传来的笙歌,夹杂着歌女们清泠的笑声。
昂贵的乐器联奏发出悦耳的轻吟。
而小小的屋舍之内,温暖的浅黄色光芒将夜色点亮,于是迷雾被一同驱散,只有熟悉的面容向她靠近,随后那人伸出手,似乎是在自己眼前晃了晃。
房间内的摆设是熟悉的,喝了一半的冰钩钩果汁随意搁在小架上,轻小说摊开放在枕边,似乎主人没想到会有人突然杀回来抓包自己熬夜的不健康行径。
一切都是熟悉的样子,还没有染上鲜血的模样。
“小伊莲娜——小伊莲娜?你怎么在发愣?”
“好久不见。”闻音轻声说,“我来赴一场约。”
她抬头看向面前深蓝发色的少女。
那是一场曾经亏欠的约。她曾费劲心血求得希望,却又最终亲眼看着故友沉眠与血色。
但眼前的重逢并非是梦境。
这是真实。
并非是仅仅浮现一夜便转眼消散的幻梦。
亦不是曾经无数个日夜她的苦求而不得。
闻音微微蜷紧了手,手心中还有一枚深紫色的羽毛,似乎还在微微发烫。
卡帕奇莉想要说什么?她大概是会让自己远远跑开吧,远离天理,回到安全的世界,永远不要再记得在虚假之天下发生的故事。
但是闻音怎么能再从这样的羁绊中脱身呢。早在许久许久以前,她就不再想过离开此世的念头了。
闻音会亲手结束这一切。无论结局是毁灭还是终结。
但是这一刻,闻音仍然忍不住去想。
已经有多少年没有再见过阿娜伊斯的脸了呢?
时间会让所有事情都变得模糊,曾经梦里清晰的容颜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模糊,最终化为无法挽回的空洞。
但再见到她的那一刻,所有朦胧的记忆再度复苏,生机蓬勃地扎根在记忆的土壤里,像是再生动不过的翠绿枝桠,又像是初春拂过柳梢的暖风,从来不曾离开过。
“我们离开枫丹怎么样?去一个其他的地方。”闻音突然说。
离开这里,赴一场于闻音而言是五百年前的约。
她们手拉手行走在冬日的枫丹街头,也许污雪会弄脏阿娜伊斯的长裙,但是没有关系,闻音会帮她提起裙摆。
她们会一直奔跑,逃离燃彻枫丹长夜的大火,逃离困住闻音数百年的梦魇,逃离一切悲剧和暴行的源头。
她们身处于漆黑的地狱,却可以一同跑向长夜后的天明。
那是五百年前的闻音,来不及同阿娜伊斯说的话。
没有人要再为此付出生命。
幽暗的世界里,仿佛只有她们两个,被困在没有出路的迷宫里,而闻音这一瞬握紧了阿娜伊斯的手,像是一同拥抱了曾被她埋葬在记忆里的全部过往。
听到了吗,贫民窟工厂的爆炸已经开始了。
就像是一切的开始,大戏上演前的序幕。
一切从这里开始,也即将要在这里结束。
阿娜伊斯握住闻音的手,忧虑的眉目下带着安抚的浅笑。
她直觉伊莲娜今日同以往不同。
但无论什么时候,她会握紧她的手,像曾经的每一次一样。
“好。”她说。
“我们离开这里,去你想去的任何一个地方。”
在震耳的爆炸声中,在无休止的大火里。
这是一场盛大的逃亡。
亦是,弑向神座的最终征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