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荡的宫殿中,一片压抑的冷色。
这里常年被无尽的冰霜包裹,连廊道两边的壁灯也不带丝毫火光的温度,而是半透明的琉璃冰盏,瞧一眼仿佛便也被这寒冰的气息裹挟,连心头都泛起萧瑟的冷意。
闻音行走在玉石铺就的地面上,耳边只能听到自己的长靴和地面碰撞时的细微响声,她不曾掩饰自己的到来,皇座上的女皇也显然已经得知了她的行迹。
没有被阻拦的迹象。
这片空间仿佛只剩下她,还有隐没在廊道尽头,高高的皇座上的神明。
推开内厅宫门的那一瞬,闻音听到一声浅淡的叹息。
“伊莲娜……”像是无奈,又像是惋惜,女皇从神座上瞥来一眼,不含半分温度地垂眼看着她的子民。
“稻妻的动乱不足以夺走你的性命。上一任女皇的判断并没有错,你果然比博士要优秀得多,也比他更适合做我们的同伴。”
传到耳边的声音清冽如冰雪,眼前那张属于神明的面容也带着凌驾于万物之上的冷淡,她说着夸奖闻音的话,脸上的笑意却比过往的每一次都要浅淡。
她看着闻音的眼神,却好像是在说……唉,你还是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上一任女皇是如此同您介绍我的么?那当真是属下的荣幸。”闻音白皙而纤瘦的下颌被一团纯白的软毛簇拥着,连带着身躯也隐藏在宽大的大氅之下,只一张精致的美人面孔连同云锻般的青丝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中,荡起细微的白雾。
她彬彬有礼地微微躬身,看上去只像是出席一场规格较高的宴会,而不是准备对着曾经的“上司”举起染着血色的屠刀。
这样的姿态,看起来十足谦恭,但又十足的狂妄。
“你从别的神明那里借来的力量,便是你向我举起逆旗的底气么——可笑!”
女皇声音冷厉,但其实并没有动怒。
或许在冰之神的眼中,上一任神明既然能给予执行官力量,她便也能将其收回,这些倚靠神明的力量为生的执行官,在这样的惩戒下再无反抗之力。
若她借用从岩之神手中谋求的力量——也不过是跳梁小丑罢了。
所以说,她的执行官第二席,曾向上一任女皇许诺过一同燃烧旧世界的伊莲娜啊,她会如何选择呢?
“我可以当做今天的事情从没发生过,你甚至不必为自己的不敬付出代价。”
有价值的人总会受到格外的优待,伊莲娜更毫无疑问是其中的翘楚。
即便当真有她们要反目成仇的一天,也不会是现在。
冰之神自认为已经足够让步了。
没有人能够再冒犯神明之后全身而退,但闻音可以,这是来自于神明的偏爱。
但偏爱也就到此为止了。
“抱歉,陛下,虽然这样说显得很煞风景。”
“您显然并不像上一位女皇陛下一般了解我。我的倚靠从来不是来自神明的力量,我也从不以此为傲。如果说它当真能代表什么,那或许是我的决意。”
“我不会给自己留下任何退路的决意。”
闻音没有后退,她甚至更上前了一步,直面神明更强烈的威压。
簇拥在冰神身边的冰雪随即覆上身体,虽然带来的影响近乎于无。
她原本微抬着右手,掌心处那枚岩元素神之心灼灼发光,属于岩元素的无上权能也在其中映现,但随即她斜向下轻轻一甩手,那点光芒便散得干净。
她不会动用任何属于岩神之心的力量,今日的战斗无关乎璃月,只关于至冬。
闻音腰间只悬了一枚冰蓝色的神之眼,它在很久很久以前就来到了闻音的身边,就像是她最亲切的伙伴。它曾与她一同被深渊力量污染过,也一同接受过神明的祝颂和赐福,更一同跨越过漫长而残忍的时光。
“城内外的风雪中,我感知到了你的力量,光凭借神之眼便能改变一整座城市的天象,你确实凭借自己便能拥有神明的实力。”
冰之女皇沉默了,她静静地凝望着闻音,却又是像通过她的瞳孔凝望着另一个人,可那双深黑色的眼瞳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没有了过去的影子。
她觉得熟悉,却又觉得陌生。原来曾经许下同一个愿望的人,也会慢慢走散分离,最终相忘于山海之间,能结束一切的不是死亡,还有无比漫长的时间。
“结束一切,燃烧整个世界——你曾经答应过她的。如今连你也要离她而去吗!”
闻音微微仰头看向神座上的神明,声音很轻,却将每一个字都说的异常清晰。
“您知道她想要的不是这样的世界。您说我离她而去,那您呢?你始终如一地在她身边吗。”
紧闭的雕花窗像是终于承受不住暴烈的风雪,在这一刻砰然碎裂,半透明的晶碴散了满地,像是另一场不会结束的暴雪。
极度冰寒的风裹挟着冰砾吹进至冬宫,却好似带了一丝浓重的血腥气,星星点点的红扑进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