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无故被人族修士盯上,剖走妖丹,皮与骨一个不漏地被带回宗门制成法器,只留下一滩又一摊无用的烂肉腐在山林间。”
那些可怕的画面历历在目,颜嫣嗓音微颤,几近哽咽。
谢砚之自是知晓妖族的处境,却不想颜嫣竟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吃了这么多苦,他下意识想伸手去拥抱颜嫣,手伸至一半,方才恍然发觉,如今的他尚无资格与她做这般亲密的事。
他悬在空中的手紧攥成拳,终还是缩了回去,凝视她的脸:“你可恨人族?”
“恨?又怎会不恨呢?”颜嫣耸着肩笑了笑:“可这本就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不是么?”
“同理,弱小的人族也会成为我们这些山精鬼魅的口粮。”
“我乃帝流浆点化催熟的草木精灵,吸收日月精华即可修炼,可其他的妖不同,人族既为万灵之长,多食自有益于他们的修行,就好比人族时不时要采集灵草炼个丹般寻常。”
“这种事本就称不上孰对孰错,全看谁的拳头大。我更恨的,反倒是那些欺软怕硬,残杀同族的大妖。”
最后一句才是颜嫣真正想对谢砚之说的话。
她今日所要传递的信息很简单——
‘你若对我有意,那便替我去杀了须萸山山主罢。’
接下来,她只需旁敲侧打几句。
他若有心,自会提刀为她杀该杀之人。
原本一切尽在颜嫣掌控中,岂知半路杀出个青冥。
他那把聒噪的嗓音冷不丁刺入谢砚之耳中:“君上!君上!时辰到了,您该开始咯血了。”
谢砚之闻之微愣,旋即,连忙拿出手绢捂住唇:“咳咳咳。”
手绢瞬间被血染红,正要接着往下说的颜嫣满脸惊恐:“你……你这是怎么了?”
谢砚之这精强力壮的,还能是怎么?无非就是想留在颜嫣身边,在使苦肉计扮柔弱罢了。
说白了就是在给颜嫣传递这样一个信息——
‘为了救你,我身负重伤去与那赤练蛇搏斗,这伤它好了又坏,坏了又好,你需对我负责。’
换做寻常姑娘,怕是真得上钩动恻隐之心,可颜嫣她压根就不是寻常人。
她本就不喜人族,连同谢砚之这个由人族分化而成的魔也不受她待见,更别说他还对锦羿动过杀心,若不是还有利用价值,颜嫣定不会让他继续留在哀牢山。
此等情况,颜嫣自不能再哄着谢砚之替她去杀须萸山山主。
她虽是个没良心的,倒也称不上坏,自是做不出哄着人家替她去送死这等缺德事。
可接下来又该怎么办呢?
正当颜嫣陷入沉思之际,青冥又贸贸然打斜刺里杀了出来,抱着谢砚之一通哀嚎。
“公子!公子!你怎得又吐血了?不是跟你说好了吗?这半个月内都尽量不要外出吹风!你这般不爱惜自己,再折腾下去这副身子骨怕是得养个十来年才能恢复如初啊!”
颜嫣不禁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
她虽瞧不出谢砚之的修为,却能断定,他定然是个能打的,否则,又如何能做到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斩杀赤练蛇?
想必须萸山山主迟迟未有动作也是托他的福。至于,他与须萸山山主修为孰高?颜嫣尚不能确定。
既如此,还得想个法子来试探下他才行。
颜嫣当即换上一副关切神情,拐着弯抹着角来打探他是否还有战斗力。
“你不打紧罢?都是我不好,害得你伤势又加重了。”
她表情真挚,目光清澈,又生得一副纯良无害的小白花样,着实太具欺骗性,加之时光早已冲淡一切,谢砚之都快忘了曾经的她是何等的诡计多端。
他又怎知眼前的少女根本不是柔弱可欺的小白兔,分明就是只狡猾的狐狸,从决定将他留下的那一刻起,便已盘算好,该如何利用他。
因颜嫣这句来之不易的关切话语,谢砚之心中百转回肠。
一丝丝甜味涌上心头,他抑制不住地弯起唇角笑,翘起的弧度压都压不下去。
青冥亦在此刻看见了胜利的曙光。
喋喋不休地在谢砚之耳畔传着音:“戏折子诚不欺我,这女人呐,一旦心疼男人,便是沦陷的开始。”
并开始怂恿谢砚之:“君上!君上!您多吐点血!再多吐点血!咱们得想个法子长期赖在夫人这儿。”
谢砚之还真信了他这狗头军师的邪,吐血吐得愈发卖力了。
颜嫣:“……”
看着地上那么一大滩触目惊心的血迹,她不免有些担心,照现在这个吐法,怕是不到两日,这位姓谢的大哥就得撒手人寰。
头疼,实在是头疼。
虽然很嫌弃这么个弱不禁风的谢大哥,颜嫣表面功夫仍做得滴水不漏,温声细语地将他安抚好,便去找锦羿了。
她以最简洁的语言和锦羿说清谢砚之现如今的情况,末了,话锋陡然一转:“你看你何时有空去试探下他?”
他那副身子骨是否还能打,于颜嫣而言,真的很重要。
锦羿摇头似拨浪鼓,且怂且嚣张。
“我不去!你就算是打死我,我都不去!”
偏生这时候,那只替颜嫣一直盯着须萸山山主动态的麻雀也回来了。
扑棱着翅膀落在她肩上,叽叽喳喳说道:“不好了!不好了!须萸山山主回来了!须萸山山主他招兵买马回来了!”
颜嫣听罢,心中一沉。
那厮莫不是回来寻仇的?见他们哀牢山上有打手,便也去招兵买马了?
不,她绝不能坐以待毙。
……
颜嫣倒也猜得八九不离十。
须萸山山主虽不在老巢,却时刻派人盯着哀牢山的动静。
那魔尊大人瞧着就虚得很,一天天地,不是吐血就是在昏迷。
这不禁让须萸山山主生出一种堂堂魔尊也不过如此的错觉,怪不得那日狭路相逢,他都不愿出手。
想必是没能渡过雷劫,侥幸活了下来,又伤到了根基。
否则,又该如何解释,他渡劫成功却未飞升?甚至,连个女人都不敢抢,像个孬种似的赖在哀牢山不肯走?
既如此,还怕他个鸟!
就该趁他病,要他命!
须萸山山主倒也不是莽撞之辈。
此举兹事体大,还需耐着性子多观察几日,方才能决定下一步动作。
却不想,偷偷摸摸回到自家老巢的须萸山山主屁股都还没坐热,便有小妖来报。
“大大大王——”
“方才隔壁哀牢山那小童养媳给您送了份大礼。”
须萸山山主很是纳闷。
他与那哀牢山向来水火不容,打岚翎在位起便如此,那小童养媳能给他送什么东西?
难不成是知道了他在暗中招兵买马,想来投降?
念及此,他清了清嗓子,拿腔作调地问那小妖:“哀牢山上那小娘们可有说箱子里装得是何物?”
小妖忙不迭摇头:“没说,她只讲箱中之物定会让大王您满意。”
“她,她还说……大王您务必要亲自动手打开此箱。”
须萸山山主持着将信将疑的态度,差人将那大木箱抬回自个卧房中。
此时已是深夜,昏黄的烛火在不断跳跃,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咔哒——”
这是铜锁被解开,砸在地上所发出的声响。
须萸山山主意兴盎然地打开木箱。
燃烧的蜡烛“啪”地炸出一朵烛花,白烟袅袅升起……
但见一雍容华贵的紫衣男子静卧于箱中,如玉山倾颓,珠辉玉丽,狭长的眼眸中带着三分醉意与十二分的杀意。
他动作极缓极慢地起身,抚平衣上褶皱,从容自若地迈出木箱,步步逼近。
顷刻间,滔天杀气如海啸般奔涌而来。
须萸山山主在他的逼视下冷汗涔涔,早已湿透后背,抖如筛糠的两条腿早已软如油条,直挺挺瘫坐在地。
两片驴嘴似的厚唇一阵哆嗦,喉咙里“嗬嗬嗬”半天,都发不出个完整的音节,终是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砰——”
就在他倒下不久,整个须萸山俱被夷为平地。
尘埃散尽,谢砚之咬牙望向哀牢山所在的方向,目光阴鸷。
她好大的胆子,竟敢将他灌醉了,送给须萸山山主当男宠!
作者有话说:
颜莫得感情渣嫣:哟,这么凶,还想打我不成?
哄骗的具体过程,下一章补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