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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须臾山山主犹自发着懵,心想此人是谁?谢砚之已然掀起眼帘,瞥向他。

看见谢砚之的第一眼,须萸山山主甚至都没认出他便是传说中的魔尊。

只觉眼前之人虽是一副被雷劈焦了的狼狈模样,却有股不怒自威的压迫感,仿佛生来就要凌驾于所有人之上,众生万物都该匍匐在他脚下俯首称臣。

第二眼看去,又觉这黑漆漆的不明生物着实是难得的盘靓条顺,都已经这样了,亦难掩其姿容。

生性好色且男女不忌的须萸山山主不禁心神荡漾,已然动了要将此人掳回自家洞府这样那样的龌龊心思。

他那双眼睛几乎就要黏在谢砚之身上,却不知为何,他瞧越觉眼前之人当真眼熟得紧。

待他想起眼前之人究竟眼熟在哪里时,流淌在眼中淫.秽之色一扫而空,肝胆俱裂,竟是连站都快站不稳了,不停地打着摆子,险些跌坐在地。

还得多亏身侧的小妖扶了他一把,方才勉强稳住身形。

他不断在心中咒骂自己昏了头,已然在脸上堆出假笑,恭恭敬敬与谢砚之行了个大礼。

谢砚之自是不识眼前之人。

虽不知他领着一大帮子人气势汹汹地跑来哀牢山是要做甚,却不想在这等关键时刻开杀戒,以免吓着颜嫣。

他远远朝须萸山山主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下颌一抬,示意他快滚。

须萸山山主非但滚了,还滚得十分麻利。

只是他心中依旧十分惶恐,一路忧心忡忡。他既能稳坐山主之位这么多年,自是蠢不到哪里去。

故而在看见魔尊大人的那刻起,便已确定,岚翎家的小童养媳定是谢砚之在找的那个“夫人”。

也正因如此,他才会这般忧心。

毕竟,他这般一而再再而三地找哀牢山麻烦,很难保证那小童养媳不会向魔尊大人告状。

念及此,他闭上浑浊的眼睛,缓缓吁出一口气。习惯性地呼唤那狗腿子鬣狗精的名字,却无人再应。

某个瞬间,须萸山山主觉得自己喉咙里像是卡了根刺,猛然惊觉狗腿子已死的他悲从中来,想要除掉颜嫣的决心愈发坚定。

……

青冥来得比谢砚之想象中还要早。

原本需要花上一整日的路程愣是被他缩短到半日。

只因他突然想起,压根不用自己亲自跑一趟,传讯唤人将衣物送来便是。

被青冥挑中的倒霉蛋正是影。

谢砚之还只是个凡人时,他便已是贴身暗卫,自打青冥出现,便被升职,丢去做将领了。

可这年头还有谁敢招惹谢砚之?所谓的军队都拿来做摆设了。

影这日子过得可比当暗卫时潇洒太多,他练兵之余,日日缩在军帐中莳花弄草,收到青冥传讯时,正在给一个姑娘写信。

自打有了传讯玉简,便很少有人再用书信交谈,他与信那端的姑娘是个例外。

影小心翼翼将信纸折好,再用空间术法将今日清晨盛开的第一朵桔梗封入信中,做完这些,他方才回魔宫去拿谢砚之的换洗衣物。

谢砚之梳洗完已是下午。

终于不用躲躲藏藏,可以光明正大地来见颜嫣了。

日头西斜,青冥与影一左一右杵在谢砚之身侧,三个“巨人”般高大的男子排排站,将一巴掌大的小妖逼至某个隐秘的角落里。

小妖瑟瑟发抖地把自己团成一个球,只觉自己眼前像是立了道高耸入云的人墙,简直令妖窒息。

三人中面相最为和善的青冥向前一步,伸手指碰了碰它背上的硬甲。

用自以为最温柔的声音问道:“这几日发生了什么?为何你们山头上这么安静?”

“还有,你们山主可是得罪了什么不该得罪的妖?隔壁山头的大中午跑来此处可是为了寻仇?”

青冥还有一肚子话没来得及说出口,那小妖竟就这么被吓破了胆,神志不清地昏了过去。

腰和脖子都弯得十分艰难的青冥上一秒还想着要将那小妖提溜起来问话呢,瞧它如今这副模样,竟像是被吓死了?

青冥:“……”

他蹭蹭蹭后退两步,很是慌张地摇起了头:“不关我事!真不关我事!!!”

谢砚之收回落在那小妖身上的目光,启唇道:“的确不关你的事。”

犰狳本就胆小,称其为世间最胆小的动物都不为过。

闲来无事时自己都能把自己给吓死,纵是成了妖,也只有芝麻绿豆那么点儿大的胆子,没将它吓死已是万幸。

青冥听完不禁松了口气。

依谢砚之所言,刨了个坑将它藏进去,希望它从洞中醒来时不会又被吓晕。

哀牢山上的小妖怪们可真是……太脆弱了,青冥再也不敢轻易去抓哀牢山上的妖怪来打探消息,若真给吓死了,夫人定会找君上算账,君上定不会轻饶他。

这消息十有八九是打探不成了,既如此,君上该如何接近夫人呢?

青冥盯着谢砚之看了半晌,突生一计,嘿嘿笑道:“君上,您看,要不这样……?”

谢砚之听罢,对此表示怀疑。

“此计当真可行?”

“戏折子里不都是这么演得么?”青冥点头似捣蒜,眉飞色舞,“君不见有多少缠绵悱恻的故事都是这样开始的。”

“当女人开始心疼一个男人的时候,便是她为之疯狂为之沦陷的开始!”

……

半个时辰后,分头探路的青冥与影同时传音给谢砚之。

“君上/尊上!夫人朝您所在的方向走近了。”

虽觉青冥那个法子不甚靠谱,谢砚之听完,仍是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趁颜嫣还未靠近,又调整了下躺姿,力求能够做到以假乱真。

长风掠过及膝高的粉黛乱子草,整片草丛犹如海浪般拂动。

谢砚之一动不动躺在柔软的草丛里,听着不断从头顶呼啸而过的风声与颜嫣渐近的脚步声,心跳早已乱了节奏。

那脚步声已然近在咫尺,谢砚之深吸一口气,忍不住睁开眼睛去偷瞄。

这一眼,只见粉黛乱子草修长的叶脉在头顶招摇,搅碎所剩不多的残阳。

颜嫣裙摆划过叶面的声音也在某个时刻变得格外清晰。

“沙沙沙……”

“沙沙沙……”

鲜艳的裙摆如刀刃般刮过他面颊。

他眼前掠过一抹绯红,快如天际一闪而逝的流星,抓不住。

她却不曾朝他所在的方向多看一眼,径直从他身边经过。

谢砚之既困惑又失落,是草木太深,将他遮挡得太过透彻了吗?

又过半盏茶工夫。

谢砚之整理好仪容,躺在了溪边某块显眼的圆石上。这次,定然不会被她看漏。

结果大大出乎谢砚之预料,颜嫣今日所要处理的杂事颇多,无暇关心十米开外的河滩上是否躺了个人。

她手中拿着阵法图,边走边思索,还有哪些机关需要再进行调整。

走着,走着,忽闻溪畔传来阵阵呼救声。

颜嫣思绪就此被打断,循声望去。

只见一紫衣男子侧卧于溪石上,撑着半边身子,面无表情地盯着她,

“救命,好疼啊,我可能要死了,快救救我……”

木头人般的演技,干巴巴宛若念经、毫无起伏的声音。

这不摆明了是在把她当傻子糊弄?

颜嫣怔了片刻,嘴角抽了抽,然后默默收回目光,捏紧阵法图,拔腿就跑。

别以为她长得天真就好骗。

这年头,路边的野男人可不兴捡。

前些日子她还在话本子上看了这样一个故事。

是说某个边陲小国的公主在路边捡了个漂亮男人,然后被骗心骗身,到最后全族都被杀了,她也自尽了。

再往前推个半年,她还看过一个诸如此类的故事。

是说某个前途光明的女夫子在路边捡了个男人,然后,被囚禁,被□□,折腾了大半辈子方才得以挣脱。

连狗血话本都在劝说不要在路边乱捡野男子,如她这般机智,又怎会轻易上钩?自是有多远跑多远。

至于那男子究竟是打哪儿冒出来的,暂不在颜嫣思考范围内,哀牢山结界破了,如今不论在她面前出现什么人,她都不会感到奇怪。

见颜嫣一阵风似的跑了,谢砚之豁然起身,不发一言地盯着刚现出身形的青冥,躲在暗处望风的影也冒了出来,斜着眼去瞅他。

一切尽在不言中,青冥顿觉压力巨大,他十分头秃地挠着下巴,竭尽所能地使自己说出的话显得委婉。

“君上……您这表情,嗯,稍稍有些僵,语气嘛也干巴巴的……着实无法让人心疼得起来啊……”

余下的话就不必再说了。

总之,怎么看都像个别有用心的坏人,莫说失忆后的夫人,搁他……他也是万万不敢去救的哇。

谢砚之倒也不是个胡搅蛮缠之人,自是知晓自己演技有多拙劣,此事说来自也不能全怪青冥。

青冥见他脸色稍霁,又接着道:“要不……咱再试最后一次?”

“不管怎么说,夫人都该对您眼熟了,您就算是再用别的法子去接近她,怕是也会被一眼识破,倒不如故技重施,主动挑起夫人对您的兴趣?倘若还不行,咱们再去想别的法子。”

谢砚之还能怎么办?只能按照青冥所说,故技重施,换身衣服继续躺在颜嫣的必经之路上。

有了前两次的经验,他此番躺得愈发利索,说倒就倒,毫不带犹豫,连动作都无需重新调整。

颜嫣隔着大老远就瞅见了他,着实遭不住了,不懂他三番两次的是要作甚,没好气地道:“怎么又是你?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未曾想到真能与颜嫣搭上话的谢砚之眼角眉梢俱是笑意,仍没忘记还要接着演戏:“我受伤了,姑娘能否将我带回去医治一下?”

微微上扬的语气,藏不住的好心情。

颜嫣是真觉得这人约莫有病。

哪有人受伤了还笑成这副德行?她如实说道:“抱歉,我还真不会给人治脑子。”

眼看颜嫣要走,谢砚之连忙伸手扣住她手腕。眼见她眉心微颦,他又以最快的速度松开手,改为拽住她衣袖。

“阿颜……”

“我找了你很久很久。”

颜嫣垂眸看了眼被他攥在掌心的袖角,眉心越皱越紧。这人怎么跟狗皮膏药似的?撵都撵不走。

这伙人也真是的,折腾来折腾去,来来回回都是那句话,就不能换句台词么?

颜嫣是真的很头疼。

可眼前之前她明显打不过,必须得维持表面上的礼貌,不能轻易撕破脸,否则,怕是得吃大亏。

她调整好表情,用调侃的语气道:“莫非阁下也与我前世有缘?”

不待谢砚之回话,她又笑意盈盈地道:“前尘事前世了,与今生的我又有何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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