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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不知为何,总觉现在这个氛围怪怪的。

她猛地抬头,发现谢砚之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也不知可是出现错觉了,她仿佛在谢砚之眼中看到了一丝哀怨,颜嫣压下心中的疑惑,望向谢砚之:“砚之哥哥,你怎么了?”

他看上去很不开心,嘴唇紧抿成一条线,凝视颜嫣片刻,又垂下了眼睫。

颜嫣无语至极,还以为他过个生辰能消停会儿,看来是又要作妖了。

她又怎会知晓,谢砚之在等她为自己送上一碗长寿面。

何曾料想,等到天黑,那碗面都没个影子。

颜嫣见谢砚之脸色越来越黑,愈发迷茫,不懂他这是又怎么了。

他竟连晚膳都不吃了,就这般直盯盯地瞅着她。

颜嫣被他盯得心里发毛,着实遭不住了,勉为其难地开口问了句:“砚之哥哥,你这是怎么了?”

谢砚之那黑如锅底灰的脸色终于有所缓和,他缓缓启唇,眼睛仍一眨不眨盯着颜嫣:“今日是我生辰。”

颜嫣从善如流:“是呀,所以我一大早就和你说了生辰快乐,还给你送了生辰礼。”

他看上去仍有些不开心,目光愈发幽怨了,隔了半晌,才道:“我要吃长寿面。”

颜嫣已然默默在心中翻了个白眼,却还是耐着性子与他说:“中午不是已经吃过了吗?”

谢砚之定定望着她,言简意赅:“我要吃你煮的。”

颜嫣瞬间哽住。

搞半天,闹这么久别扭,是因为没给他煮长寿面。

她弯起眼角,笑容甜如蜜:“你找错人了,我不会做。”

空气瞬间降到冰点,谢砚之凉凉瞥她一眼:“你三日前才给谢诀煮过。”

颜嫣缠着那厨娘学做长寿面,折腾出这么大的动静,谢砚之又岂会不知?

而现在,她却说她不会做。

颜嫣神色不变,笑得愈发甜:“那叫断头饭,你也想吃?”

谢砚之半点都不嫌晦气:“有何不可?”

他既已这么说了,颜嫣还有什么理由拒绝?

当即给谢砚之煮了碗面,放了半碗盐,外加整整十勺油辣子。

她分明就是故意的。

故意给口味重的谢诀吃白水面,故意给口味清淡、吃不得半点辣的谢砚之做了碗又油又辣还齁咸的地狱版长寿面。

面被端上桌,颜嫣在谢砚之的注视下两手一摊,柔弱且无辜地道。

“没办法,失去味觉了,我把握不好这个度,辣子放多了,盐好像也放多了,你若不吃,就倒了吧。”

谢砚之看到这样一碗面,本还有些愠怒。那些尚未来得及被点燃的怒火却因“失去味觉”这四个字而熄灭,消失得无影无迹。

没有人比谢砚之更清楚颜嫣因何而失去味觉,这是他种下的因,理应由他来承受这苦果。

他将面碗挪近,沉默不语地吃了起来,第一口便被呛到。

滚烫的辣油冲进气管,每吸一口气,都像是往肺里扎进了十万根烧红的钢针,他冷白如玉的肌肤顷刻晕出大片大片胭脂般靡丽的红。

他以手帕捂着唇,止不住地咳嗽。

咳得撕心裂肺,似乎要将被“钢针”扎得千疮百孔的肺一同咳出来。

纵是如此,他仍未停下。

第二口面入腹,辣得他头皮都开始发麻,胃里像是有团火在烧,晶莹的汗液不断从额角渗落。

他咳得愈发剧烈,好似随时就要断气般惨绝。

在此当值的宫娥们纷纷面面相觑,心中急切之余,又不敢上前阻拦,全都用哀求的目光看着颜嫣。

颜嫣视若未睹,神色漠然地看着谢砚之将那碗面吃完。

他非要自虐,她也没办法不是?

可看着他这么折磨自己,颜嫣非但开心不起来,还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疲倦感。

与谢砚之这般纠缠下去真的很没意思,猝不及防间,她问出了那个在心中酝酿已久的问题。

“你准备何时去杀柳月姬?我究竟还要等多久?”

她等了太久了,久到已彻底失去耐心,懒得再与他玩这场无聊的游戏。

谢砚之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蛰了下,连咳嗽都忘了,被辣油呛红的脸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苍白。

他的呼吸在某刻变得格外急促,旋即,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许久许久以后,他呼吸终于畅通,神色亦已恢复成他所惯有的平静。

他不答反问:“你觉得我凭什么要冒这个险去杀柳月姬?”

听闻此话,颜嫣瞳孔骤缩,猛地抬头瞪视他。

可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她目的性这么强,又全都暴露在了谢砚之面前。

他既知道她所求是什么,又怎会轻易松口替她去杀柳月姬?

怪不得哄两句他就解开了锁她脚上的链子。

原来他是有恃无恐,知道柳月姬不死,她便绝不可能会再逃。

颜嫣冷笑连连,转身欲走。

却被谢砚之扣住手腕,强行将她拽去书房。

她不懂谢砚之这是又打算发哪门子的疯。

可她太累了,累到什么都不想管,任由谢砚之折腾。

颜嫣静默不语地坐在书案前,看谢砚之翻箱倒柜地忙活。

她送给他的每件生辰礼他都很珍惜,他一件一件翻出来,摆在书案上,展示给颜嫣看。

他们相识的第一年,她送出去的那四十八束花都还好端端地盛放着。

第二年,她刚学会做香囊。

绣工惨不忍睹,硬生生把鸳鸯绣成了大鹅,他满脸嫌弃地收下,一戴便是数载,直至香囊的边边角角都磨损得起了毛,方才摘下。

第三年,她送的是木簪,用养魂木雕刻而成的。

彼时的她听人说堕魔之人魂魄最是不稳,容易被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影响思绪,于是,她千方百计寻来一块养魂木。

却因养魂木太过珍贵,她迟迟不敢动刀,用别的木材练了整整半年的手,才敢换成养魂木,给他雕成木簪。

那半年间,她手上随处可见刻刀划出来的伤,伤得最严重的那处,养了足有半月才愈合结痂,那段时间她连手都不敢洗,一碰水就剖肝泣血般的疼。

第四年,她终于学聪明了。

不再像从前那样犯傻,知道那些东西他统统不会用,却也是费了好大一番工夫,为他编了个剑穗。

她从来就不是个手巧的姑娘,光是穿流苏这一步骤就学了整整五天,花费大半个月才穿出一串整齐像样的流苏。

第五年,她试探性地给他送了件他赏给她的小玩意儿,他压根没发现。

也就这时候她方才明白,不论自己送什么给他都无任何区别,因为他从来就不在乎她送的是什么。

第六年,她也想像去年那样敷衍了事。

无意间看见他随身佩戴了自己做的香囊,高兴地近半宿没睡,连夜赶工给他做了个新的,眼睛都快熬瞎了。

第七年,她仍是送香囊。

却存了些不为人知的小心思,偷偷往香囊中放了一缕她的青丝。

第八年,他去极北之地找柳南歌,整整半年杳无音讯。

她一个人在栖梧殿里等啊等,从天明等到日暮,等来的却是他带回来的另一个女人——柳南歌。

如今是第五十九年……

颜嫣看着那些本该消逝于时光中的旧物,沉默良久。

而后,笑了笑:“我累了,该休息了,魔尊大人您也请自便。”

像是被人兜头泼了盆冷水,谢砚之从头到脚都是凉的。

他想像从前那般扣住她手腕,可太晚了,来不及了,她走得那样快。

黑暗一点一点将她吞没。

她没有回头。

.

凑巧围观全程的青冥很是惆怅地叹了口气。

他有任务在身,很不巧错过了谢砚之与颜嫣的大婚。

刚从冥界回来的他也是万万没想到,颜嫣便是自家君上寻了两百多年的白月光。

两个人还这么快就搞上了,真是孽缘啊,孽缘啊。

他杵在原地纠结老半天,还是忍不住跑到谢砚之跟前道了句,“君上,要不……”

“要不,您还是和她好好解释一番罢,女人嘛,都是要哄的,如她这般心眼子多如马蜂窝的女人更是得耐着性子好好哄。”

谢砚之收回悬在半空的手,乜他一眼,“你觉得她如今这个状态能听得进我的解释?”

况且他也不是没解释,是她选择不听,不看,不理。

青冥觉着谢砚之这话说得倒也挺在理,可也不能就这么僵着吧?

他沉思良久,又道:“首先,您得让她知道,她便是您一直在找的那个姑娘,只因被那两母女下了情蛊,才失手错杀她……”

青冥尚未把话说完,便被谢砚之打断。

他垂着眼帘,神色似有些痛苦,隔了半晌,才道:“不是误杀。”

青冥撇撇嘴,“行吧,不是误杀就不是误杀,但您总得把话说漂亮点哇,您当时也不知道她便是您一直都在找的那个人来着,所以,这和误杀有什么区别吗?”

“然后,您再找个机会,把那些年您为了找她所受的苦一并说与她听,哪个姑娘听了不会落泪!”

谢砚之始终保持沉默,良久,方才启唇:“本座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

况且,他想要的从来就是她的心,而非同情。

青冥:“……”

他是真无话可说。

可他不能就这么看着谢砚之往死胡同里钻啊。

青冥决定换个方案,他思索片刻,又道:“那君上您准备何时去杀柳月姬?”

谢砚之闭了闭眼,似有些疲倦:“时机尚未成熟,再等等。”

青冥知道,他说的时机是要等他的伤恢复,他一贯如此,从不轻易与人许诺。

说起这个,青冥又忍不住长吁短叹。

他毁了好不容易得到的魔神右臂,只有当年百里烬植在他体内的那颗魔神之心,这种程度的伤哪儿能这么快愈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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