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砚之既毫发无损,还有谁会去犯傻?一时间,竟无人再敢上前。
眼下,心情最复杂的,莫过于颜嫣。
那些繁杂的情愫中,占据上风的自是震惊与恐惧。
他竟还活着……
甚至……未伤分毫,看上去一点事都没有。
颜嫣所认识的那个谢砚之睚眦必报,雷霆手段。
从前,她虽也对他动过杀念,可于他而言,不过是些小打小闹,想必他也乐在其中,玩得十分开心。
那么这次呢?他还会再放过她吗?颜嫣不知道,亦不敢抱有幻想。
三息后,她终于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如惊弓之鸟般,被吓得连连后退。
她甚至还没放弃,仍在暗中观察张望,想要搬救兵。
可事情既已发展到这步,还有谁能来救她呢?
无人敢吱声,整个世界静到只剩下谢砚之一人的脚步声。
“嗒嗒嗒——”
“嗒嗒嗒——”
他在步步逼近,每走一步,压迫感便暴涨一分。
颜嫣一步退,步步退。
直至退无可退,被谢砚之抵在墙角。
她小腿肌肉止不住地抖。
那是一种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恐惧,发自本能,全然不可控。
现如今,所有人目光都聚集在了她身上。
她不想在谢砚之手中“死”得太难看,更担心会“死”不透,从而被谢砚之抓回去折磨。
谢砚之微微俯身,阴影兜头罩来,几乎要遮蔽这天日,彻彻底底遮盖住瑟缩在墙角的颜嫣。
她本就生得娇小玲珑,谢砚之身量又比寻常男子高出一大截,两相对比之下,愈发显得颜嫣孱弱可怜。
就像一只即将葬身凶兽之腹的羔羊。
此刻的她因紧张而闭上了双眼,害怕到连牙齿都在抖。
可预料中的“死亡”并未降临,谢砚之伸手钳住了她纤细的下颌。
他因常年握剑,指腹略带薄茧,碾过肌肤时的触感是那么的强烈,颜嫣一阵颤栗,鸡皮疙瘩如雨后春笋般耸立在她手臂上。
预料中的死亡却迟迟未降临,有个柔软的东西轻轻擦过颜嫣面颊。
颜嫣被那冰凉潮湿的触感吓一跳 ,整个人又是一颤,猛地睁开眼。
谢砚之的脸近在咫尺,她甚至都能看到他根根分明的长睫。
可他的眼神依旧冷冰冰,没有半点多余的感情。
颜嫣甚是疑惑,他这是在做什么?
她小心翼翼地转动着脑袋,想要去看,却被谢砚之捏住下颌,将脸掰回原位:“别乱动。”
不仅仅是表情,连他的声音也辨不出情绪。
但颜嫣看见了,他手中拿了块被水浸湿的帕子,瞧他这架势,似是……在为她卸妆?
不过须臾,那精致的妆面便被谢砚之擦得惨不忍睹。
颜嫣脸上红一块黑一块,活脱脱一小花猫,还是自带黑眼圈的那种。
谢砚之紧拧眉头,大为不解:“怎越擦越丑?”
颜嫣:???
他不是要杀她么?现在究竟是在做什么?
然,颜嫣向来惜命,不敢造次,只能任由谢砚之折腾自己的脸。
台下围观群众纷纷屏息敛气,比颜嫣本尊还要摸不着头脑,却碍于谢砚之的淫.威,不敢轻举妄动,只能被迫杵在原地,看这场闹剧。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在谢砚之坚持不懈的努力下,颜嫣脸上的妆终于被卸干净。
他向来不喜颜嫣在脸上抹那些个花里胡哨的东西,更别说,还是抹给别的男人看。
妆甫一卸干净,他满意地端视着颜嫣,轻轻捏了捏她脸颊:“还是这样看着顺眼。”
颜嫣又气又怕,恨不得一口咬死他。
事情既已发展到这一步,聪慧如她又怎会猜不出,谢砚之压根没动过要取她小命的念头。
她一脸不耐烦地甩开脸,朗声质问谢砚之:“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谢砚之却像是与她杠上了,又将她脸掰回,静静凝视她。
他视线一路下移,途径她的眼,她的鼻……最后定格在她饱满润泽的唇上,带了几分笑意:“你觉得呢?”
颜嫣愈发烦躁,却敢怒而不敢言,恶狠狠地在心中想:我觉得你有病!
谢砚之看出来了,她现在很生气。
可她长成这副模样,生起气来能有多凶?分明就是只正在炸毛,张牙舞爪的小奶猫。
谢砚之又忍不住凑近了些。
颜嫣被他盯得浑身难受,如坐针毡般焦躁不安。
她稍稍愣神,便被谢砚之拽入怀中,扣住后脑勺,吻上去。
这是他们之间的第三个吻。
谢砚之一贯强势,今日却出奇地温柔,也正因太温柔了,才会给颜嫣她能将他推开的假象。
可她忘了,他的本性是什么。
当她开始挣扎,温柔的假象尽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足矣令人窒息的占有欲。
她就像一只被巨蟒绞缠撕咬的羔羊,被他紧紧嵌入怀中,仿佛要被他拆吞入腹,与他的骨血融为一体。
窒息感如影随形,任颜嫣如何挣扎反抗都是徒劳。
饥肠辘辘的兽又怎会轻易放开到手的猎物?唯有将她嚼碎,一口不剩地咽下去,方能止饥。
静,死一般的静。
任谁都没料到,会是这么个走向。
池川白早已按捺不住,手背青筋根根暴起,正要拔剑冲上高台,被池峻一把按住。
他又怎会看不出自家儿子对颜嫣的心思,可谢砚之的女人哪有这么好抢?
池川白有池峻拦着,谢诀才没那么多顾虑,更别说,他如今穿得还是旁人的皮囊。
他目光阴沉地盯着高台之上将颜嫣牢牢禁锢住在怀中的谢砚之,正要动手,察觉到杀气的谢砚之赫然睁开眼,微微侧目,望向他所在之处。
二人的目光就这般不经意对上。
谢砚之眯了眯眼,松开紧扣住颜嫣后脑勺的手,指尖微抬,那块区域瞬时被夷为平地,连带谢诀新制的活傀也被炸成劫灰。
谢砚之嚣张到如斯地步,被迫观戏的众修士愈发不敢轻举妄动,噤若寒蝉般地杵在原地,只盼着这尊煞神办完事能早点滚。
今日之辱,他们铭记在心。
然而,谁都知道,此仇定无来报之日,那个曾让所有人都忌惮的天纵奇才终是成长起来了,再也无人能阻他,六界怕是要变天了。
谢砚之稍一愣神,便让颜嫣找到了他的破绽。
她趁机挣脱谢砚之的桎梏不说,还反手甩了他一耳光。
“啪——”
响亮的巴掌声如击鼓雷鸣般回荡在每个人耳畔。
空气瞬间凝固,连风声都在此刻止住。
只余在场之人倒吸凉气时所发出的“嘶嘶”声。
那一耳光扇得太过用力,即便早已感受不到痛意,颜嫣的手仍在一阵一阵地发麻。
她有些紧张,亦有些兴奋。
她此番在下一步险棋,其目的是为了证实自己心中的猜想。
可不管怎么说,都太过冲动了。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扇谢砚之巴掌,颜嫣是真有些后怕。
她心跳如雷,几乎就要冲出胸腔,台下围观群众更是大气都不敢出,死死盯着被颜嫣一巴掌打偏头的谢砚之。
谢砚之动作极缓极慢地扭正被颜嫣打偏的脑袋,用指腹拭去从嘴角渗出的血迹,十分客观公正地点评着:“几日不见,力气倒是大了不少。”
说这话时,他仍在笑,笑意甚至都已渗入眼底。
越是如此,越让颜嫣惶恐不安,可同时,也证实了她的猜想。
——她,便是谢砚之找了两百多年的那个人。
别想把她当傻子来糊弄。
那幅画,以及谢砚之与谢诀的异常表现,一切的一切都在告诉她,她才是谢砚之求而不得的白月光。
她也曾听人说过,溯回有能将人传送到过去的能力,或许就是那段时间让她回到了过去,遇见了从前的谢砚之。
他们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她一点也不在意,可她知道,该她反击了。
理清思绪的颜嫣瞬间有了底气,目光咄咄逼视谢砚之:“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谢砚之清晰地感受到了颜嫣的情绪变化,从最开始的惶恐不安到从容自若反客为主。
他望向颜嫣的目光透出几分欣赏与赞许。
她真的是个很聪明的姑娘,懂审时度势,知进退,一个巴掌便探出了虚实。
可谢砚之并不打算在此刻回复颜嫣。
不动声色抬眸看了几眼天,尔后,垂着眼帘,神色懒懒地抚平每一寸被颜嫣抓皱的衣褶。
夕阳的余辉铺满大地,在他身上笼上一圈淡淡的橘,傲气凛然的他也因此而染上几许烟火气。
停了足有半日的雪又开始下,纷纷扬扬,盖住满地尸骸与血污。
当最后一缕天光也要散尽时,天之彼岸现出一抹比血更刺眼的红。
魔云滚滚,锣鼓声喧天。
让谢砚之苦等近半个时辰之久的迎亲队终于临近,百里红妆,几乎要将整片天映红。
这,便是谢砚之孤身前来的原因。
见时机已成熟,谢砚之顺势脱下披在身上的玄色大氅,露出穿在里面的喜服。
顶着那个鲜红的巴掌印,映着最后一缕天光,缓声与颜嫣道。
“当然是来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