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嫣又岂会感受不到平静假象下的暗涌,她觉得自己不能坐视不理,得管管这两个人。
她自然而然地偏向小白这边,反问谢诀:“哪里不配了?我觉得它很好,非常好,特别好,别说我,配谁都绰绰有余。”
说到此处,她话锋一转,认真谛视谢诀。
“你给我好好说人话,这个点跑来找我,又究竟是要做什么?”
谢诀权当池川白不存在,含情脉脉地望着颜嫣:“都说了,是想和你说说话。”
他把重音压在“和你”二字之上,目光轻飘飘落回池川白身上,眸中笑意更甚:“说些不便给外人听的话。”
他意图很明显,是想要赶池川白走。
颜嫣当然不能就这么由着谢诀欺负小白:“小白怎么是外人了?他是我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与其说他是外人,倒不如说你才是外人。行了,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少卖关子。”
见颜嫣替自己出头,池川白很开心,可当他听到朋友二字时,仍有些失落。
说不清究竟是种怎样的心情,他不愿让颜嫣夹在自己与谢诀之间左右为难,选择主动离开。
池川白一走,颜嫣变脸比翻书还快,她盯着谢诀,皮笑肉不笑。
“你送我那幅画是什么意思?”
谢诀不甚在意地笑笑:“没什么意思,不过是给你留个念想罢了。”
这件事,颜嫣越想越觉奇怪,还想和他说些什么,谢诀却冷不丁转移了话题:“接骨木需用你的精血养在极阴之地,蚀骨深渊是个不错的选择。”
万万没想到,他还真是为了正事而来。
颜嫣把即将说出口的话生生憋回肚子里,沉吟道:“我想,除了蚀骨深渊,应该还有别的阴地可用来栽种接骨木。”
谢诀直视颜嫣眼睛:“你这是在防我?”
颜嫣耸耸肩:“没办法,防人之心不可无。”
谢诀又道:“你可别忘了,你还需靠我用秘法来替你移魂。”
颜嫣不甘示弱地回道:“你也别忘了,你发了血誓,若敢做对我不利之事,定将万箭穿心,死无葬身之地。”
短暂的沉寂之后,谢诀忽地笑了:“阿颜,为何你要生得这般聪明?”
“我这不也是被逼得么?迫于生计没办法,若不生得聪明些,怕不是被你啃得骨头渣都不剩。”
二人就这般不欢而散。
临走前,谢诀若有所感地看着颜嫣:“我们之间其实可以不用这么针锋相对。”
颜嫣挑眉:“不与你针锋相对,难不成还要与你相亲相爱?”
这话听得谢诀眼角一弯:“未尝不可,我自是不会介意。”
懒得再与他废话的颜嫣一脚将其踹出门:“我介意,赶紧滚吧你!”
岂知,挨了颜嫣一脚后,谢诀那厮竟在茫茫大雪中抚掌狂笑。
“阿颜,我可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颜嫣看着这神经病就来气,“哐当”一声把门关上。
谢诀的到来倒是提醒了颜嫣,她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尚未来得及去做。
她轻叹一口气,拿出装有接骨木的玉盒捧在掌心看了又看。
这截接骨木关系到她的下半辈子,她自是不能交给谢诀,可除了他,还能找谁呢?
小白?若不知他的心思,以朋友的身份找他帮这个忙其实也没什么。
如今既已知道人家的心思再这般,岂不就是故意吊着人家?
不妥,不妥,着实不妥。
颜嫣思来想去,好像也只能去找江小别来帮这个忙。
江小别倒是答应得很爽快,她也不傻,都这般与颜嫣说了,颜嫣有事不去找小白,反倒来找她,还能说明什么?说明颜嫣是真对小白没半点想法。
现如今,江小别是真后悔,悔得肠子都青了。
若不是她图一时口快,与颜嫣说了这些话,指不定颜嫣还能在不知情的状况下与小白日久生情,现在是没半点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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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几日风平浪静,所有人都在为三日后的大婚做准备。
然而,谁都不曾料到,大婚前夕,竟来了个贵客指名要见颜嫣。
听闻此消息时,颜嫣正趴在窗上赏雪。
小白他们皆有自己不得不去做的事,唯独她,整日游手好闲,除了与人闲聊就是发呆。
婢子来时,房中恰好只有颜嫣一人。
颜嫣忍不住问道:“姐姐,你可知那贵客是谁?”
婢子只是个跑腿的传话筒,贵客是谁,她也不清楚,只道:“好像……是个女的,修为似乎还挺高。”
贵客?女的?还指名要见她?
颜嫣被谢砚之当做金丝雀养了这么多年,在修仙界认识的大能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她心中隐隐有了答案。
半盏茶工夫后,颜嫣方才抵达池家宴客厅。
首先映入她眼帘的,却是一片刺眼的老黄瓜绿,放眼修仙界,除了柳大小姐,没人爱穿这颜色。
柳南歌目光与颜嫣撞上,光一个眼神,便叫颜嫣感受到了她那澎湃的杀意。
然而,指名要见颜嫣的贵客并非柳南歌,而是那个端坐于中堂之上的黄杉女子。
那黄衫女子气质极其温婉,光看脸,根本辨不出年纪。
她在这美人如云的修仙界自是称不上多美,却生了双柔情似水的眼睛,笑时,愈发温柔和婉,有种大地之母般的包容感。
她,便是现如今的修仙界第一人——柳月姬。
柳月姬笑意盈盈地盯着颜嫣看了好一会儿,扭头去问池家家主池峻:“想来这位便是颜嫣颜姑娘罢?”
语落,她目光再次回到颜嫣身上,轻声叹道:“果真是个我见犹怜的美人。”
颜嫣在溯回中见过柳月姬,这张脸,哪怕是化成灰,她都能认出来。
她不知柳月姬在这节骨眼上跑来见她是有何用意,只不断在心中告诫自己,要沉住气。
论演戏,她也不比谁差。
仰头,绽出一抹纯良无害的笑:“晚辈亦是久仰柳家主大名。”
无人知晓柳月姬此刻心中是何感想。
她与颜嫣寒暄几句之后,便收回目光,再未多看颜嫣一眼,仿佛,指名要见颜嫣的人不是她一样。
颜嫣也不恼,人要她来,她就来;人要她走,她便走。
倒是柳南歌,想走都走不了,只能继续杵在一旁听柳月姬与池峻谈话。
柳月姬此番来池家无非就两个目的。
一是来见颜嫣,二则是特此来说明她不会参与到这次的剿魔大计中。
谈完正经事,柳月姬半刻都未逗留,马不停蹄地领着柳南歌走了。
她们母女二人走出院门时,恰有一婢子端着茶盏走来,这婢子年岁尚小,又是刚进池家,认错路也就罢了,竟连茶盏都端不稳,与母女二人迎面撞上时来不及收力,热腾腾的茶汤就这般泼洒在柳月姬簇新的百迭裙上。
静,死一般的静。
小婢子吓得花容失色,连连道歉,使劲用帕子擦拭着柳月姬裙摆上的茶渍。
柳月姬嘴角噙着一丝笑,她神色从头到尾都未变过,待那婢子冷静下来,方才柔声安抚道:“左右不过是盏热茶,泼在裙上连个印子都留不下,你无需害怕。”
婢子虽不知眼前之人是谁,却依稀能感受到,此人定是个响当当的大人物。
她连声道谢,端好托盘,三步一回头地走了,心中想着,回头定要打探清楚这位菩萨般的大能是谁。
柳月姬噙在嘴角的笑,在跨出池家大门的那刻消失殆尽。
她垂眸看着裙摆上那片显眼的水渍,轻声问道:“她方才是那只手先碰到本座?”
立于她身后的侍女答道:“回家主,是右手。”
“哦?”她面色如常地道:“那便寻个合适的时机,把她右手砍了。”
始终缄默不语的柳南歌不由拧紧眉头:“池家上下皆为剑修,你砍她右手,倒不如直接杀了她呢。”
柳月姬在侍女的搀扶下俯身钻入车厢:“那便依大小姐所言,杀了她。”
柳南歌从来都不是弑杀之人,见柳月姬因迁怒于她而草菅人命,不由道:“左不过是盏热茶,你非要人家的命做什么?”
柳月姬靠在车壁上,冷冷注视着她:“你这些年长宿在玄天宗不归家也就罢了,现在还想教为娘做事?”
“那个叫颜嫣的凡女也不过如此,我当是什么倾城绝色呢,竟还没她那个祸水娘亲生得好,你有情蛊加持,却连这么个姿色平平的凡女都胜不了,我养你何用?”
柳南歌亦不甘示弱:“我不中用已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可娘你呢?你这么中用,不照样输给了她娘颜璃?你自己都赢不了,还想指望我?”
在付星寒的蓄意挑拨下,柳南歌与柳月姬母女二人之间的关系是愈发紧张了。
若不是情蛊破了,柳南歌定然不会主动来找柳月姬,此番,她只庆幸自己来了,她竟不知,这群人又要合伙来算计谢砚之。
笑意又重新回到柳月姬脸上:“你说得对,我们都输了,那凡女不该继续留在这人世间。”
颜嫣的存在时刻提醒着她,她曾败给颜璃,败给一个空有美貌,脑袋空空的废物,这让她如何能忍?
柳南歌自是盼着颜嫣去死。
可如今,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等着她去处理。
两个时辰后,魔域,揽月居。
在紫藤花架下吹了一天一夜冷风的谢砚之掌心翻转间,那张蕴满灵气的信纸顷刻被烈焰吞噬。
余烬洒落一地,随风散去。
谢砚之寒冰碾玉般的嗓音缓缓响起:“阿颜啊阿颜,你还想嫁给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