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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重写】

◎相爱相杀◎

短短六个字, 听得颜嫣头皮都炸了。忍不住在心中猜测,他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尚未理清思绪,颜嫣忽觉下颌被人捏住。

谢砚之的脸又逼近几分, 几乎要与她鼻尖抵着鼻尖。

颜嫣再也无法维持表面上的平静。

不断在心中提醒自己,别慌,别慌,待会儿见机行事,大不了和他同归于尽!

她本就是死过无数次的人, 若能拖着他一同下地狱, 多死一次又何妨?

想到这点, 颜嫣果真不再惧怕谢砚之, 目光平静地与他对视。

她首要任务是, 弄清楚谢砚之此番的目的。

他琥珀色的眸子里虽戾气横生, 却不曾泄出半点杀意。

颜嫣不由思付, 或许她暂时是安全的?

既如此……

她强行逼迫自己流出眼泪, 偏生又不让眼泪落下去, 全都蓄在眼眶中, 摇摇欲坠地挂在睫上, 而后,仰头望着谢砚之:“砚之哥哥……”

她什么都没说, 又好似什么都说了,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具体要怎么理解, 全看谢砚之此刻的心情。

而她的下一步行动, 也得看谢砚之是如何回应。

以不变应万变,方才能最大程度地保全自己。

颜嫣时间掐得刚刚好, “砚之哥哥”四个字甫一出口, 眼泪便一颗接一颗地涌出眼眶, 砸在谢砚之手背上。

明明知道这眼泪十有八九是假的,谢砚之仍像是被火灼烧般,松开了钳制住颜嫣下颌的手。

再垂眸时,与她带着几分探究的目光不其然相撞。

四目相对的那霎,二人皆是一愣。

谢砚之紧攥成拳的手仍悬在半空中,收也不是,放也不是。

空气再次凝滞。

长时间的沉寂之后,谢砚之终于动了动。

尔后,颜嫣看见他颦着眉,满脸嫌弃地将手背上的眼泪蹭在了她衣服上。

颜嫣:“……”

她是真想骂人,奈何条件不允许。

谢砚之则板着张讨债脸,静静注视着她。

许久以后,他脸上的表情终于有了些许变化,忽而掀唇一笑。

这笑明明极美却让颜嫣毛骨悚然。

直觉让她明白,危险即将降临。

危险的确降临了,却不是来自谢砚之,而是来自颜嫣身后。

“咻——”

尖锐的破空声呼啸而至,千钧一发之际,谢砚之揽住了颜嫣的腰。

挥袖间,掀起千丈高的气浪,将那蓄意偷袭之人搅做齑粉,若不是谢砚之重新支起了结界,整座城怕是都要毁于一旦。

狂风肆虐,吹散颜嫣松松挽起的发,束发的木簪卷入风中,顷刻间被火海吞噬。

她满目惊愕地趴在谢砚之怀中,心脏砰砰狂跳。

颜嫣不是头一回这般近距离地感受到谢砚之的力量。

他比五十年前更强大了,颜嫣不禁开始怀疑自己,她真能与之抗衡?

答案是否。

她虽未接触过柳月姬,可心中隐隐有个答案,即便是名震六界的柳月姬都不一定能制住如今的谢砚之。

待到危机消除,谢砚之十分自然地松手放开了颜嫣。

目光却仍落在她脸上,半刻都不曾挪开。

殊不知,颜嫣对他,是发自内心的恐惧。

她不停在心中开解自己,强迫自己抬头去看谢砚之,直视他的眼睛。

谢砚之从头到尾不发一言,不曾泄露出半点多余的情绪。

颜嫣什么都看不见,既如此,接下来该说什么,该如何去做,她毫无头绪。

可若是不慎走错半步。

那么,一切都将前功尽弃。

她花这么时间爬出蚀骨深渊,又花这么多工夫来离间付星寒与柳月姬……

一切的一切都将成为泡影。

她不甘心……

谢砚之仍在盯视她,有种咄咄逼人的意味。

和一无所获的颜嫣不同,他在她眼中看到了很多东西。有熊熊燃烧着的野心,亦有对他的恐惧和憎恶,唯独没有依恋与爱意。

这个结果完全在意料之中。

他神色看似平静,实则有骇浪在其间翻涌。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久到让人窒息的静谧消散后,沉寂终于被打碎。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夜色中缓缓响起,“怕什么?我非但不会杀你,还会把你继续留在身边。”

他不信,自己会如同预言中所说那般爱上颜嫣。

更不信,自己会这般轻易地折在颜嫣手中,任她拿捏。

.

颜嫣被谢砚之带往他下榻的那间客栈时,天光已大亮。

院子外面随处可见身披重甲的金吾卫,谢砚之却跑得不见踪影,徒留颜嫣一人坐在院子里发呆。

神隐许久的青冥冷不丁出声。

“你还没告诉老子,那个穿紫衣服的男子是谁。”

这已是青冥第二次问这个问题。

颜嫣心生警惕,面上却装得不甚在意,故作轻松地问道:“你认识他?”

青冥闻言,忙不迭摇头:“不认识,不认识。”

许是担心颜嫣会怀疑自己,还画蛇添足地补充了句:“老子就是好奇,你们人族怎会有生得这般俊俏的男子。”

颜嫣:“……”

面上不曾显露分毫,心中却在想,我信你个鬼!由此,愈发怀疑,青冥与谢砚之之间定然有着什么不同寻常的关系。

她当然不会笨到直接开口去问。

托腮望着趴在木香花瓣上晒太阳的青冥,笑得一脸高深:“他便是你要夺舍的对象,魔尊谢砚之。”

翘着二郎腿晒太阳的青冥登时“咕噜噜”从柔软的花瓣上摔了下来,一路滚至颜嫣身前的桌面上,摔得四仰八叉。

只可惜颜嫣未能瞧见这幕,她的注意力全然被豁然推开的院门所吸引。

阳光与清风一同涌来。

颜嫣本还在纠结,该以怎样的方式和态度在谢砚之面前演下去,忽闻“啪”地一声响。

一个成年男子巴掌大的油纸包落在了桌上,险些砸中青冥,吓得他连忙躲进花繁叶茂的木香花丛间。

颜嫣则满脸疑惑地看着谢砚之,心想,他又在抽什么疯?

谢砚之却头也不回地进了卧房,连个多余的眼神都不曾施舍给她。

想到他这人向来有病,颜嫣不甚在意地耸耸肩,动作麻利地拆开油纸包。

万万没想到,油纸包里竟是一份被拆去骨头的烤肘子。

颜嫣打小就好这口,别的小姑娘上街后或是买糖糕或是买糖葫芦,她是拽着谢砚之满大街找烤肘子。

又因好这口的人着实不多,他们经常一无所获,也不知谢砚之是打哪儿找来的这玩意儿。

颜嫣正要伸手去抓着吃,突然走来一个婢子。

她犹自纳闷,这人是来做什么的,那婢子便已双手奉上牙箸,恭恭敬敬与她道:“还请颜姑娘用筷子夹着吃。”

颜嫣喜欢用手捻零嘴吃,很多东西她都觉得,吃完不允下手指就等同是失去了灵魂。

奈何谢砚之这人素来喜洁,看不得她这副邋遢样,见她允手指,就要拿筷子敲她手,管得比她娘还多。

婢子虽未明说,哪怕是用膝盖去想,都知道筷子是谁授意送来的。

颜嫣不情不愿地抄起牙箸,又朝谢砚之而今所在的位置瞥了眼。

此处草木繁多,她如今所在的位置只能影影绰绰看见屋内一角,其余部分都被窗前那一大簇木香花给遮挡住了。

偏生谢砚之所在的位置,能清楚地看到颜嫣的一举一动。

他原本在低头翻阅书卷,不知怎得,目光就飘向了颜嫣所在的方向。

颜嫣犹自鼓着腮帮子,盯着那包烤肘子发呆。

阳光在她微微有些蓬乱的发与纤长的睫上跳跃,像只毛茸茸的小动物。

好可爱。

意识到自己心态变化的谢砚之即刻收回目光,下颌紧绷,嘴唇紧抿成一条线。

可他还是忍不住,又朝那个方向看了眼。

颜嫣正紧张兮兮地四处张望,还不忘轻声嘟囔着。

“他该不会无聊到在暗中观察我有没有乖乖用筷子吧?”

她现在叛逆的很,谢砚之既不让她用手,她偏要和他对着来。

也算是一种无声的反抗。

尾音才落,颜嫣便用食指和拇指捻起一块切成薄片的肘子往嘴里丢。

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她露出了得意的笑,像只狡猾的小狐狸。

木香花在枝头轻轻摇曳。

谢砚之放下手中书卷,透过重重花影看她。他不自觉地扬起唇角,连带目光都开始变柔软。

颜嫣其实尝不出半点滋味。

可她太久没吃烤肘子了,无聊的时候嚼一嚼,油润弹牙的口感也能让她回想起记忆中的味道。

胶质与油脂一同在口腔中炸开。

颜嫣吃上了瘾,准备伸手再捻一块。

一道黑影霎时笼来,极具侵略性,让她浑身汗毛骤然竖起。

抬眸,谢砚之正面无表情地盯着她。

颜嫣凌空抬起的手抖了抖,连忙抓起筷子,夹起一块肘子,歪着脑袋,乖巧地望着他。

“砚之哥哥,你也要来一块吗?”

她也就随口问问,万万没想到谢砚之竟真俯身咬住了那块肘子。

他周身气息依旧冷冽,明明什么都没变,颜嫣却总觉得,他那一口咬下去,吃得不是肘子,而是她。

明明连水都不用喝,颜嫣却莫名觉得口干舌燥,坐立不安地看着根本就不打算走的谢砚之。

谢砚之也不知打得什么主意,默不作声地坐在了颜嫣对面。

既不言也不语,就这么干坐着,与颜嫣大眼瞪小眼。

颜嫣被他弄得一个头两个大。

为了减缓自己的精神压力,不得不开始胡言乱语来缓解尴尬。

她盯着一旁的木香花丛看了半晌,忽然道:“砚之哥哥可还记得?我与你说过,每种花都有属于自己的花语?”

“这一大丛白花名唤木香,它的花语很有意思,象征着‘我’已沦为爱情俘虏,某种程度来说,也可以称之为一生只爱一个人……”

话说到一半,颜嫣才后知后觉觉地发现,自己与谢砚之说这些似有些不妥。

果不其然,谢砚之正撑着下颌,若有所思地望着她。

瞬间反应过来的颜嫣恨不得以头抢地,在心中使劲唾弃自己。

呸呸呸,什么鬼!他该不会以为她在暗指什么吧?

颜嫣赶紧转移话题,又指着桌上的烤肘子,一本正经地说。

“想不到砚之哥哥还记得我好这口,小时候饿多了,就看见什么都想啃两口,算下来,我也没什么格外喜欢的东西,唯独肘子是个例外,因为它是我娘唯一会做的菜,吃多了就习惯了这个味道。”

说到此处,她稍稍停顿了片刻,目光深沉看了谢砚之一眼,方才接着道。

“那时年纪小不懂事,误将习惯当喜欢,如今想来还是太年轻,换做现在,才不会将习惯和喜欢这两件毫不相关的事弄混淆。”

她七拐八拐地讲这么多,翻译成人话,约莫是在说:我对你其实也称不上喜欢,只是因为那时候年纪太小,误把习惯当成喜欢,所以,我也不会缠着你了,求放过。

颜嫣在蚀骨深渊底下的确是恨过谢砚之。

也曾不止一次地在想,要将他挫骨扬灰,可当真正遇上他时,才发现,自己的想法有多不切实际。

她依旧恨他,可她同时也清楚自己究竟有几斤几两。

她与谢砚之之间隔着的,是一道越不过的天堑。

他甚至都没有软肋和弱点,想杀他之人又岂止是她一个?

可他依旧活得比任何人都好,所以,颜嫣想通了,她不该强求。

若能寻到合适的机会,她就将这个仇报了,若终极一生都寻不到这个机会,她便躲得远远的,想办法报了柳月姬与付星寒的弑母之仇,再好好过自己的小日子,犯不着搭上自己的一生来完成这件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事。

谢砚之听出了颜嫣话中想要表达的意思,隐隐有些愠怒,目光凉凉地望着她。

他食指轻轻叩击着桌面,每敲一下,颜嫣的心都要跟着颤一下,生怕他会对自己做什么。

颜嫣被他盯得浑身发毛的同时,心中也已有些不耐烦,不懂他到底想要怎样。

她喜欢他,缠着他的时候,他不屑一顾弃她如敝履,等她不喜欢他了,恳求他放过,他还是不开心。

谢砚之太阳穴在突突跳动,是头疾发作的前兆。

某一瞬间,他头痛欲裂,像是有双手生生将他头颅剥开,在他脑浆中不停地搅。

谢砚之脸色越来越难看,颜嫣不知发生了什么,只知他身上气息变得尤为凛冽,不想惹祸上身的她决定保持沉默,以不变应万变。

谢砚之指腹轻轻按压眉心,一言不发地站了起来。

他本该径直回房,却不知出于何种心理,回头望了颜嫣一眼。

颜嫣仍无动于衷地坐在石凳上,和从前判若两人。

爱与不爱的区别有多大?换作从前,只需看他一眼,颜嫣就能知道他身上发生了什么,而非如今这样,连他头疾复发都无所察觉。

谢砚之终还是收回了目光,房门“砰”地一声阖上。

声音大到将颜嫣吓一跳,她皱眉望向声源传来的地方。

不待她收回目光,屋子里又传来了乒铃乓啷的嘈杂声响。

谢砚之拂袖扫光书案上所有东西,神色痛苦地捂着脑袋。

他又看到了那些断断续续的记忆。

烟雾蒙蒙的江南小城,那个看不清脸的姑娘又在他脑海中诉说着什么。

“你知道吗?所有菜中,我最喜欢的是红烧肘子,不是它有多好吃,仅仅因为它是我娘唯一会做的菜,或许是因为习惯,又或许是因为一吃到肘子就会想起我娘,所以,肘子成了我最喜欢的食物。你这种娇生惯养的世家公子当然不会懂得啦……”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仍未找到那个人。

一如从前那般,谢砚之冷着脸划开左臂上那道陈年旧疤,血霎时涌了出来,他混沌的灵台有了瞬间的清明。

可那张脸依旧隐在浓雾间,看不见,他这一次,什么都看不见了……

颜嫣犹自撑着下巴发呆,脑海中突然炸开一道聒噪的男声。

“不好了!不好了!你快进来看看!”

这个声音毋庸置疑是青冥。

颜嫣赶到谢砚之房间,已是五息之后的事,只一眼,她便看出谢砚之头疾又复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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