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氏闻言微微颔首,没再开口。
泰安王还没反应,众人就见嘉阳上前一步恨恨道:“卫氏你不要欺人太甚!我乃郡主之尊,何来以下犯上?”
众人点头,这话说的倒也不是没有道理,那昭虞长得再美,再得江四郎喜欢,最多也就是个妾不是?
而嘉阳却是正经的郡主。
卫氏蹙眉:“泰安王也这般想?”
泰安王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但还是没说话,他自然觉得嘉阳说得没错。
卫氏冷哼一声:“泰安王府未免欺人太甚,我江府四夫人乃长公主嫡亲儿媳,那便是皇亲。嘉阳郡主不仅暗下毒手、口出狂言,还丝毫不知悔改!难不成是不将长公主放进眼里?”
“四夫人?”
“大夫人什么意思?”
宴上瞬间升起一阵低声交谈。
泰安王试探道:“不知这四夫人是……”
江砚白伸手牵住昭虞的手,无声胜有声。
泰安王面色陡然一变,与江砚白对视时,眸中泛出怒火。
妾和正室可差了不是一点半点,江砚白竟敢给他下套?!
江砚白看着压抑着怒火的泰安王,缓缓勾起嘴角。
他确实与泰安王有约定。
他派人告诉泰安王嘉阳唐突了他的爱妾,如今嘉阳不肯认错,场面便有些不好收场,若是坏了长公主设宴的雅兴,那昭虞入府后日子怕是会不好过。
若泰安王能让嘉阳认错平息此事,所有往事他既往不咎。
泰安王太着急了,着急将他和江府拉入麾下,这等白送人情的事,他不会拒绝。
江砚白垂首低笑,多留了泰安王府好几个月,此一遭后,总算可以除掉了。
能在获罪前为昭昭做一次脚垫,也算是他们的荣幸。
泰安王逼近一步:“江四郎要娶一个花娘?”
江砚白身姿如松,与他对视:“有何不可?”
“好!很好!”泰安王阴沉一笑,“江四郎好手段。”
“不如泰安王。”
江砚白对着那群侍卫冷声道:“四夫人受了委屈,你们该当如何?”
侍卫立马上前将人擒住,不过片刻,刑鞭已备齐。
执鞭飞下,嘉阳瞬间痛呼出声。
泰安王一口牙都要咬碎:“大夫人!嘉阳乃我泰安王府郡主,便是用刑也轮不到江府!”
卫氏抬眸:“泰安王莫急,等这鞭刑结束我等自会将郡主送去大理寺,若诬陷了她,我亲自上门赔礼。”
“不过为着一个下贱瘦马,你们江府竟如此……”
卫氏倏地冷笑:“泰安王府慎言,昭昭此后乃我江府四夫人,前尘往事该忘就要忘记,日后谁轻看了她,便是不把江府、长公主府放在眼里,言尽于此,泰安王自行斟酌。”
在座之人闻言一阵恍惚,鞭声合着嘉阳的惨叫听着都叫人心颤,有些反应快的明白过来,这话……不像是对着泰安王说的,倒像是对着她们说的。
不由抬眼再去看昭虞。
现下昭虞一只手被江砚白牵着,另一只手紧攥着手帕,指尖用力到泛白。
她垂首睫毛轻颤,江砚白竟真的说服了江府的人?
四夫人?
昭虞莫名打了一个激灵。
江砚白感觉到,低声对昭虞道:“去内室歇会儿?”
卫氏闻言忙拉住昭虞:“子修,你且招呼着客人,我带昭昭去休息。”
看着殷勤的卫氏,江砚白突然冒出一个猜测,大嫂比昭昭大了十多岁,莫不是将人当成闺女疼了吧?
卫氏带着昭虞回了江砚白的院子,说起来她身为大嫂本该避嫌,可如今与昭虞一起倒没那么多规矩。
“早便想去见你的,偏子修不让,说会带你回来给我们见。”待进了屋子,卫氏退后一步福了福身子,“多谢姑娘当日舍身救下临安。”
昭虞忙去扶她:“大夫人不用这般,我水性好,举手之劳罢了。”
卫氏眼眶泛红:“我听临安说了,当日要不是你,他怕是……”
她沾了沾眼角又笑出声:“他也想去拜谢你,晚些时候下学回来若见了你定是高兴的。”
昭虞垂首:“大夫人莫要这样说,要真算起来,当日还是我连累了大公子。”
“都是嘉阳的错,她跋扈恶毒且得意不了多久了。”她安抚似的拍了拍昭虞的后背,“莫要将她放在心上,等日后你入了府就都好了,以后再没人敢欺负你。”
昭虞嘴角浅勾了勾,没接这句话。
见她仿似有些累了,卫氏说罢起身:“你先在此歇一会,若有需要就唤外面的婢子,待子修回来了让他亲自带你去见母亲。”
昭虞应了声,将人送出门后回屋寻了个软塌倚在上面,指尖在身侧轻点。
她真有些弄不明白江砚白的心思了,为何非得冒着被耻笑的下场娶个花娘?
貌美的花娘那么多,倒也没见谁死活不依非要娶回家。
琢磨到最后,昭虞得出一个结论,江砚白实乃好色之人中头最铁的。
早知道当时在扬州就不给他了。
她起得早,又在前面闹了一通,想着便有些瞌睡起来。
原想着等江砚白回来问清楚,奈何周公勾.引,不过片刻便睡了过去。
少了嘉阳和泰安王,前院宴席依旧,江砚白从席上退下,跟在长公主身侧垂首倾听。
“陛下心中的郁结你已知晓,却还是选了她。”长公主面色淡然,“此事一过,宫中必定来人传你,可想好如何应对了?”
江砚白颔首:“儿子知晓,多谢母亲成全。”
“哪里轮得到我来成全你,今日便是不在长公主府办宴,你不是也有法子给她造势立威么。”
长公主回头看着他:“背后没有母族,于江府而言未尝不是件好事,可如此一来她日后应酬赴宴难免矮了一截,你既将她推到人前,便要护好了。”
江砚白浅笑:“儿子知晓。”
说话间来到院前,长公主捻了捻指尖,抬脚进了院子。
“奴婢见过长公主。”
长公主:“虞姑娘可在?”
婢子道:“在呢,婢子方才进去瞧,虞姑娘像是睡着了。”
长公主眉尖一挑,抬手轻轻推开门。
江砚白忙跟上去,小声解释:“今日起得早,方才是儿子让她来歇息……”
他后面的话咽了回去,面上浮起一抹无奈。
只见长公主微微倾身,伸出手……捏了捏昭虞耳边的小髻。
果然如她所想,软乎乎的,和挽白小时候一模一样,说起来江府已有很多年没有添女娃娃了。
感受到儿子的无奈,长公主若无其事地收回手,以帕掩唇:“睡醒了,带她来见我。”
江砚白看着她略显匆匆的步伐,没忍住浅笑出声。
昭虞像是真的累了,一觉睡到了午饭时分。
江砚白侧躺在她身旁垂首看着她,手指上轻柔的发丝绕啊绕,不时飘过一缕沐发后的芬芳。
“嗯……”
江砚白手指微顿,将那一缕发丝还回去,垂首吻了吻昭虞睡得微红的脸颊:“醒了?”
昭虞眨巴着眼睛,片刻后才想起来这是哪儿。
“大人。”
她坐起身子时没忍住又打了个哈欠,眼眶里立马蓄可一层水光,江砚白拿着帕子给她沾了沾眼角:“饿了吗?”
昭虞摇头,开口道:“大夫人今日为何会当众说那样的话?”
江砚白顿了顿:“哪些话?”
“四夫人。”
江砚白捏着她的手:“你不喜欢?”
昭虞不知道该如何说,她确实没想到江砚白敢当众许她正室,但细想下来她确实不亏,唯有一事得先问明白。
“大人可认识一个赵姑娘?”
江砚白细细回想:“朝中少有赵姓官员,唯有去年新科探花姓赵,只是他家中并无女眷,其他的倒不认得了。”
昭虞抿唇,江砚白梦里的夫人也没了,看来那梦真是假的。
她又道:“若日后我真嫁给大人,您答应我的事不会忘吧?”
他答应的事可太多了,江砚白猛地没想起具体是哪件。
见他不记得昭虞气急,伸手向下掏去:“就是这个!”
江砚白:……
他额角微跳,将那小手捞回来,声音略带沙哑:“记得。”
子嗣之事强求不得,江府又不等着他传宗接代,昭昭既然不愿,不生就是了。
于他而言,再没有比她更重要的事。
江砚白在她耳边哝哝:“昭昭放心,此事绝无人逼你。”
昭虞点头又问:“府中规矩……”
“娘说了,四夫人日后入府,行事随心即可。”
昭虞张了张口还要说什么,却突的哑住,有些警惕地看向江砚白:“大人为何面面俱到,难不成是有什么阴谋?”
江砚白:……
他笑:“确有诡计。”
昭虞眯着眼身子朝后挪了挪,江砚白一把将人扯到怀里,指尖轻挑起昭虞的下巴:“小娘子要往哪里逃?”
一副浪荡公子的模样。
昭虞:……
什么诡计,应当就是单纯的好色。
不多时,江砚白便带着她去饭厅,昭虞难得有些紧张。
婆婆什么的,她从未考虑过,只是先前见了长公主一面,瞧着倒不是个难相处的。
“见过长公主。”
长公主颔首:“不必多礼。”
江栩安坐在椅子上侧头抿嘴笑:“昭姐姐快来,今日午膳有鱼!”
这江府里除了江砚白,便是他最常去宜园,倒是对昭虞的口味摸得清。
长公主目光掠过那盘鱼,得意地笑了笑,扬州之人多爱食鱼,这菜乃是她特意交代的,子修倒还不如她用心。
不是什么正经家宴,大夫人又在前面待客,现今饭桌上只有他们四人。
昭虞吃鱼从不需要自己动手,一贯是江砚白将遇刺挑了才给她,她便坐在一侧等着。
长公主见状道:“今日城外事忙,大将军他们都在办差,你三嫂娘家侄儿成婚,除夕午宴人会到齐。”
昭虞点头,心下有些受宠若惊,长公主是在和她解释今日为何只有她一人在么?
江栩安笑得眯着眼:“我娘说今日昭姐姐来,她不能到场实在不对,便派了我来啦!”
昭虞唇角勾起,眼眶有些发热,江府之人好似都这般细心周到。
握着筷子的手不自觉握紧了些,她哪里值得这般礼待呢?
江砚白在桌下轻轻握住她的手,昭虞看了他一眼,瞬间甩开。
一家子细心周到,唯有江砚白是个好色之徒。
好竹出了个歹笋。
江砚白还以为她是害羞,抿唇笑了笑继续挑鱼刺。
膳后,叶嬷嬷托了个紫檀盒子来奉给昭虞。
长公主道:“日后入了府,便是正经的江家媳妇,人前无需怯弱,有人不敬自有人替你打骂回去,若还有不长眼的,自可来寻我为你撑腰,但绝不可仗势欺人,可记下了?”
非是长公主愿意说这些话,而是每个媳妇入府都要这般告诫一番。
昭虞看了一眼江砚白,江砚白笑着点头。
她深吸一口气将紫檀盒子接了过来:“谢长公主赏赐,昭虞记下了。”
二人在回宜园的路上,江砚白替她抱着盒子笑,“这可不是赏赐,大嫂三嫂都有的,你日后出门只需佩着它,旁人便知道你的身份了。”
昭虞好奇:“是什么?”
江砚白打开盒子眼里闪过一丝惊艳:“当年娘得了一块好玉,冬暖夏凉,无一丝瑕疵。娘便叫巧匠打了四枚玉珏,其上刻了我们兄弟姐妹四人的名讳,天下间再寻不出这般好玉了,佩来瞧瞧?”
昭虞接过收回盒子里,紧紧抱着:“这般珍贵,磕碰了才是罪过,还是收起来为好。”
江砚白点了点她的额头。
“小气鬼。”
昭虞侧过身去不理他。
“佩不佩都无甚要紧,你只要收了这玉,便是逃也逃不掉了。”江砚白将人搂人怀里,“只能是我的了。”
昭虞推了推他的胸膛,没推动。
低声呢喃了句:“好色……”
江砚白闻言朗笑出声:“不错,昭昭好颜色,我甚爱之。”
将人送回宜园安置妥当,江砚白重新拿起披风:“我去办些事。”
昭虞想起临行前卫氏在耳边交代的诸项事宜,突地出声:“大人去哪?”
江砚白抬起的脚顿住,眸中迸出喜色:“昭昭方才说什么?”
昭虞问出这话时便皱眉,只觉得卫氏教得许是不太对,江砚白去哪与她何干,她为何要时时关注?
她起身朝内室走去:“什么也没说。”
“不对!你说了!”江砚白大步回来扯住她,“你方才问我要去哪是不是?”
昭虞:……
明明听到了!
“对……”
“那为何又不问了?”
昭虞有些不好意思:“怎好打探大人行踪?”
江砚白只觉得心下慰藉,捧着她的脸语气轻柔:“你我夫妻一体,有何不好?”
昭虞疑惑。
江砚白知晓她是个实心的木头,也不与她计较,只道:“昭昭想知道什么都可以,只愿你以后多打探些,我现下出城去猎雁,昭昭可知这大雁有何用意?”
既为随阳雁,勿学西流水。
那是忠贞之意。
也是……纳采用的。
只是如今隆冬旁人都以鹅代雁,她抬眸:“这般时节哪里有大雁,寻两只鹅也就是了。”
江砚白轻轻抱了抱她,唇角勾起:“我自会寻来。”
昭虞看着他匆匆离去,暗道江砚白真是闲得慌。
江砚白策马奔至城外,倒是有人已经等着了。
“好徒儿怎知师公会来此?”
江砚白嘴角含笑看着树下的莫方与。
莫方与:……
“你真心想娶她?”
江砚白嘴角的笑缓缓敛去,暗含警告:“莫方与,不要痴心妄想。”
莫方与面上闪过一丝狼狈,不答反问:“你当真不介意她的出身?”
江砚白手中的马鞭微荡,盯着他道:“此话我只说一遍,不为其他,只为了叫你死心。她的出身只会让我更怜惜,心中不会有丝毫介意,更不会因此冷了她弃了她厌了她,昭昭于我,比命尤甚,你若识趣,便该将那不该有的念头丢了去。”
莫方与:“愿江四郎说到做到,若有一日你负了她,我定会带她走。”
“轮不到你。”
莫方与深吸一口气,拱手:“好好待她。”
江砚白嗤笑,事到如今莫方与还与他装模做样。
抬手丢过去一个门牌,江砚白勒紧了缰绳:“今日之后,我不想在大周再看到你。”
外邦之人,其心必异,若不是放他归去有益于大周,今日莫方与哪里还能这般逍遥的与他对谈。
莫方与抬手接住:“多谢。”
他细细摩挲着门牌,上面小小的宜园二字精巧玲珑,莫方与低声呢喃:“且……让你一阵。”
他自是喜欢昭虞的,不然也不会想出那等师父徒弟的法子,只为与她相处片刻。
昭虞心思通透,行事如暖日朝阳,对他这种暗夜前行的人有致命的吸引,可惜,以他现在的处境,护不住她。
江砚白离去的马蹄声越来越小,莫方与抬起头缓缓一笑,策马回城。
作者有话说:
明天还是零点更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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