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
年节过后, 大地复苏,春暖花开,又到了新一年的播种时节。
每逢春播秋收都是李承乾最忙碌的时候。不但要分配几个庄子的种植安排, 还需巡查指导百姓对新作物的培育与掌握情况, 再有便是刚到手的葵花籽。
李承乾开辟了一片葵花地,位于长安城外,自城门两道绵延。等花开之时, 便可见大片向日葵于夹道向阳而生,亦是一大亮眼风景,想来每个出入长安的人都难以忘怀。更别提待葵花籽成熟,不仅可以炒各种口味的瓜子, 还能榨油!
对,榨油!现在大唐大多用的是动物油,植物油颇为少见。也是因可榨油的植物,譬如大豆、花生,皆是粮食, 它们都有自己更重要的用途。专做榨油并不妥当也不现实。
但葵花籽不同,它与大豆花生这类粮食不能比,在其他用途上可有可无, 也就是做个零嘴, 作为榨油原料倒是十分合适。
油乃百姓日常所需, 自然是多多益善。况且物以稀为贵, 只有将数量提上去,才能压下它的价格,让所有人都吃得起,甚至一步步过渡到轻易吃得起。
柴米油盐如是,笔墨纸砚如是, 还有许多许多……同样如是。
李承乾深吸一口气,民生基建,任重道远啊。
回到东宫,李承乾略休息了几天,缓解这阵子连续辛劳的疲惫。之后他便听闻了一个消息:突厥细作在长安,且在三国使团朝贺之际就来了。
李承乾眨眨眼:“那我差不多知道是谁了。”
李世民挑眉:“那对被你救了的兄妹?”
李承乾点头。
李世民嘴角勾笑:“不是已经派人去定襄郡查过,没有问题吗?”
前阵子去往定襄郡的人回来,将沈安沈宁的生平过往查得一清二楚,与兄妹俩所说全都对得上,并未发现何处不符。
李承乾眼珠一转:“查的是‘沈安沈宁’,‘沈安沈宁’没有问题,不代表他们没有问题。”
李世民眸光闪动,眼底笑意如涟漪扩大。
那对兄妹出现的时机太巧,又入了药庄。即便药庄现在只是药庄,但孙思邈犹在,他不可能对药庄毫无布置,更不可能对承乾身边的人事毫无布置。
因而非但承乾查了那对兄妹,他也查了。他隐而不发,一则是因为那对兄妹所有行动皆在他掌控之下,翻不出大浪;二则既然承乾已有怀疑,那么交给承乾解决又何妨。
“既然知道他们有问题,你打算怎么办?”
李承乾耸肩:“这得看阿耶什么时候需要。阿耶现在需要吗?”
李世民顿住,父子四目相对,李世民率先笑出声:“差不多是时候了。”
“那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李承乾点头,转而又露出几分迟疑,“阿耶,细作的消息是祥表哥传回来的吗?”
“是。”
“三国使团朝贺距今已有数月,即便表哥得知此事是在细作已经到达长安之后,且突厥王都距离长安遥远,也不该费这么久时间。除非表哥处境不太好,不敢贸然传信。”
李世民摇头:“你还说漏了一点,突厥地广人稀,到处都是外族人。他不可能让突厥人给他传信,便是消息在手,想要传回来也需要时机。时机难寻。这并不能代表他处境一定不好。”
李承乾怔了会儿,抬头道:“即便如此,我们一旦发兵,而他身份暴露,危矣。不能让他回来吗?”
“我有让人传话,令他速归。他拒绝了。”
是传话,而非传旨。便是将主动权交给长孙祥本人,让长孙祥判断自己身处的环境是否能够继续,又是否有必要继续,甚至是否愿意继续。
长孙祥选择了是。
李世民叹道:“承乾,你要理解一个男人的血性,理解他建功立业的决心,理解他的志向与抱负。现今突利二可汗与颉利可汗之间矛盾越来越大,便是颉利可汗身边心腹康苏密与其也已生出间隙。不论哪边都有长孙祥的手笔。
“但这些还远远不够。他若现在回来,功绩十分有限,而没有他在中间把控,因势利导,现今突厥各怀鬼胎的局面或许会出现变故,那么他此前的努力就都白费了。”
各人有各人的理想,李承乾明白。既然没有办法让祥表哥回来,那么就尽最大努力保证他的安全。以阿鸢为主,培训了一年的飞鹰队,可以派上用场了。
李承乾眼珠一转:“阿耶,我明白。”
将飞鹰送去给长孙祥是第一步,第二步是解决“沈安沈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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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庄。
师兄师姐与师侄们还是一如既往的热情,李承乾被众星捧月,投喂了一堆瓜果糕点,吃得肚子圆滚滚才作罢。又同孙思邈请教了几个医药问题,目光时不时瞄向屋外。
“今日初六,沈宁的哥哥每月逢六都会来看她。”孙思邈抬头望了眼天色,“他们现在应该在沈宁的屋子里。”
李承乾一顿,目光看向孙思邈。
孙思邈呵了一声。
李承乾有些心虚地移开目光,笑呵呵竖起大拇指:“都是人老成精,师父厉害咧,什么都瞒不过你。”
孙思邈翻了个白眼:“去吧去吧。你在医术上着实没什么天赋,我收你为徒也不是因为你在此道能有什么造化。要为这个,就你那点天赋,怕是连我的徒孙都看不上眼。”
他将医书一丢,“行了,干你的正事去。”
李承乾舔着脸又恭维了几句,从善如流站起身,径直前往沈宁屋舍。
沈安与沈宁急忙起身拜见,李承乾摆摆手免礼,十分随意地往主位上一坐,望向沈安道:“不必拘礼,我来看师父,刚巧听闻你也在,就过来瞧瞧。
“沈宁现在算我半个师侄,不出意外,过阵子就可以被师姐正式收入门下,成为我的正经师侄了。我来药庄时常能见到沈宁,但你却是好些时日没见了,你现今过得如何?”
沈安腼腆笑着:“是。托殿下的福,草民过得很好,比在家乡强多了。”
“这阵子忙着春种,有阵子没去醉仙楼了。听沈宁说,你目前仍在骆老板的醉仙楼帮忙?”
“对。草民原先想得简单,一心求赚钱,因而想做生意。后来才发现长安各行各业都有,便是有本钱也不是都做得来的。草民什么都不懂,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但草民知道要跟有本事的人学。骆老板能把醉仙楼开得这么好必然有他的手段。草民是想在醉仙楼跟他学学。”
李承乾点点头,不置可否。
沈宁恭敬为李承乾奉上茶,李承乾看了她一眼:“师姐说你近日在研究糕点与香薰?”
“是。听庄上各位先生提到药材的作用不只是开方熬煮,还能做膳食调理,混入糕点,或是结合用作制香,各有其道。民女便想着若能做成后再教给哥哥,待哥哥学会怎么做生意了,便能去开个糕点铺子或是熏香铺子。”
李承乾笑意盈盈:“确实是个不错的营生路子,那你研制成功了吗?”
“失败了一些,但也有成功的。”
沈宁起身,将一份糕点与一份熏香奉上:“知道殿下不缺,但这是我亲手做的,也是一份心意,殿下若不嫌弃,可以试一试。倘若不喜欢,留着赏人也是民女的荣幸。”
李承乾笑意更深了几分,等抱春接过,他脸上笑意瞬间消失,突然发难,抬手将茶杯一摔,厉声道:“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谋害大唐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