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句丽使臣不论心里怎么想,面上都只能堆笑,他们能说不是吗!
李承乾装作如释重负:“这就太好了。我这些时日为了安排这出舞台剧忙忙碌碌,无暇他顾,隐约听说诸位骂我无礼欺辱你们,要与我们开战来着。我琢磨着不应该啊。
“那日我确实无礼了些,但那不是喝醉了吗。喝醉了的人行为不受控制,这点贵国主使最是深有体会,定能理解我,不会怪我的。
“所以我想大概是双方语言不通,译语官中间传话传错了,或是旁人误解了,你们说对不对?”
被点名的高大阳:……
他很想骂回去,但眼见前头仍旧硝烟滚滚的山体,那触目惊心被削去大半的山头,他只能硬着头皮咬牙道:“对,太子误会了。我们此来是为结两邦之好,怎会随意开战,破坏和平。”
李承乾满意点点头:“既是误会说开了就好。来来来,都是朋友,大家喝酒,喝酒。都喝酒啊!”
李世民哪会不知他那点小心思,瞧着高句丽一个个憋屈得宛如便秘般的脸,宠溺地将李承乾的酒杯拿走:“那日喝酒后的教训还没吃够,想再难受一回?”
李承乾嘟嘴:“这次不一样,里头是果酒,我问过了,女人小孩也能喝,不醉人。”
李世民瞪眼,强行把酒倒掉,换成茶水。
李承乾撇撇嘴,也没有闹着非要,干脆接过茶水看向高句丽使臣:“我年纪小,那日尝过一次酒后醉了许久,滋味可真不好受。因而今日便不用酒了,我以茶代酒,与诸位共饮。诸位不会介意的吧。”
高句丽使团:……
“不介意,不介意。”
他们哪敢介意。
李承乾又笑眯眯劝高大阳:“醉酒伤害,高大人也注意些,千万莫再醉酒了,免得再闹出不受控制的事情来。”
高大阳:……我已经尽量降低存在感了,你为什么还要提我。
“说来也是我不对,父皇将接待诸位之事全权交给我,我却忘了告诉你们最重要的一点。那便是我大唐有大唐的律例。
“不论是否大唐国民,不论从何处而来,只需入了我大唐境内,就要守我国规矩,尊我朝律法。若有违者,理应惩处。
“相对的,若我国臣民去往别国,也当遵守别国律例,倘或违反,亦该付出代价。不知对于这点,贵国以为是否应当?”
高句丽使臣深吸一口气:“太子殿下说得有理,自然应当。”
“那便好,贵客们既然认同,还望记在心上。酒这东西味道也就那样,适可而止便好,万不可贪杯,这一醉若是又忘了怎生是好?需知大唐律例是不管你醉没醉酒的。所以诸位还需注意着些。”
高句丽使团:……你还能再阴阳怪气点吗?
李承乾眨眨眼:你们想的话也不是不能。
高句丽使团:不,不,我们不想。
李世民咳嗽一声,李承乾见好就收,端起茶水:“来,美食当前,怎可辜负,我们快吃快喝。”
一时间,场面又恢复了欢声笑语。
及至宴席散,队伍浩浩荡荡来,又浩浩荡荡回城。大唐这边仍处于兴奋激动之中,高句丽的气氛却十分沉重,乃至回到下榻的鸿胪客馆,心头的憋屈愤恨依然横亘胸腔,无处发泄。他们就那么坐着,沉默着,不发一言。
不知过了多久,鸿胪寺卿唐俭来访,说是应太子之命前来送礼,送的是几本书,发给高句丽使团人手一份。高大阳等人拿在手里,很是莫名其妙,直到译语官黑着脸解释:“这是大唐律例。”
高句丽使团:!!!
唐俭脸上无愠无怒,无悲无喜,也无看笑话的讥讽,神色淡淡,语气平和:“太子殿下说席上忘记了,好在回宫后及时想起来便让本官亲自为诸位送上门。
“诸位或许不知,在我大唐境内当街欺辱女子是大罪,要从重惩处的。好在高大人当日被人一棍子打晕了,没有铸下大错。说来也是庆幸,高大人以为此举是对你不敬,实则是救了你,否则以大唐的律例,高大人只怕……”
唐俭适时留白,转而又道:“不过殿下说了,各国律法不同,在我国为重罪的,或许在贵国高句丽反而是一大街头特色,因而诸位习惯了,便也在大唐效仿,此乃因两国律例规矩不同之过,既是殿下没有言明在先,就不能全怪在贵客身上。
“但此事也让殿下及时醒悟自己的过错,因而特意命本官前来。高大人身体尚未痊愈,诸位还需在大唐境内呆上些许时日。既然如此,还需多多了解大唐律例为好,若有看不懂不清楚的,随时可以来询问本官。”
说完,行礼告退。
唐俭人一走,高句丽使臣就黑着脸将律例重重摔在地上。寒风吹来,拂过律例,正好翻开折着的那页,页面上早有人用笔将条例划出来,正是女干淫欺辱妇女之项。
使臣们脸色更黑了几分,纷纷站起来,暴跳如雷:“欺人太甚,大唐简直欺人太甚!”
“他们这是什么意思,故意排那么一出戏给我们看,宴席间字字句句意有所指,咄咄相逼,这些还不够,如今又送律例过来,还把这条款特意圈出!”
“明明是我们大人被百姓打了,还被太子打了,他们什么损伤都没有,到头来还得我们来背这个罪名,我们来受这个罪!这……大唐这么做未免也太侮辱人了些!”
“不行,这口气我实在咽不下去。”
渊盖苏文挑眉看去:“咽不下去,你当如何?”
那人哑然。如何,如何?是啊,他能如何!
他要紧牙关:“火药之威或许是夸大其词,未必是真的。”
渊盖苏文轻嗤:“就算大唐太子所言真正用做战事的火药威力更甚这话是夸大其词,今日演示的火药呢,也是夸大其词?”
使臣们尽皆沉默。
渊盖苏文挑眉:“我们亲眼所见,历历在目,如何夸大其词?不必威力更甚,只需有今日的威力就足够了。”
使臣们蹙眉极力隐忍,终究不甘心,言道:“我们可以联系突厥,集两国之力,或许……”
“或许?”渊盖苏文看过去,“你认为我们加上突厥就能抵挡得住火药?你别忘了,今日新罗是怎么做的。只需火药在手,不说大唐,新罗都能让我们国土沦陷。”
使臣们身子一晃,摇摇欲坠。
高大阳神色严肃:“我们如今怎么办?”
渊盖苏文深吸一口气,瞄了眼地上的律例:“暂时要先弄清楚一件事。得去火药砸中的山头查一查,我们的坐席与山头是有段距离的,我们所见不能代表山头的具体情况,火药到底有大威力还需进一步查实。”
使臣们眼中又渗出点点亮光:“对,要去山头看看才知道。或许……或许火药并不如我们所想呢?或许大唐是用什么巧劲做的障眼法呢?”
渊盖苏文翻了个白眼,心底轻嗤。做什么白日梦呢。什么障眼法能做到这种地步?他提议实地考察,是担心火药的威力不只他们看到的那般。至于这群人所抱的幻想,他是不敢抱的。
但他并没有开口打破他们的美梦。他很明白其实这群人并非真的傻,并非真的不知道所谓障眼法的说辞有多可笑。他们只是不甘心,不愿意接受。他们想要推翻现今的局面,哪怕只有一丝希望,他们也想去抓住。
他又何尝愿意呢?但形势逼人,之前他们想以势相逼让大唐低头,如今他们反倒成了不得不低头的那个。
渊盖苏文叹一口气,无奈闭上眼睛。
这次出使,他们败了。他们此前的目的注定一个都达不成,甚至他们将输得彻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