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乾嗤笑着扫视一圈:“是你们傻,还是你们当我傻?说了这么多,你们就没想想为什么会出这种事。我接待了三国使团数日,高大阳几乎顿顿饮酒,更别提国宴当天他喝得最多。那次你们都在,你们就没发现高大阳酒量惊人?
“一个酒量这么好,在我们跟前喝得再多也没酒后失德的人,自个去酒楼喝个酒就醉了。骗鬼,鬼都不信。既然没醉,为何要去街上强抢民女,对民女动手动脚。他就这么好色这么耐不住吗。
“好歹是个高句丽王室,在本国地位不低,平日想来也不缺女人,他便是有这个心思,也多的是心甘情愿的人。长安平康坊不是有很多从事这行的吗。再不济,他不愿意去那种地方,随便让其他使臣向我们透个口风,我们找不来合适的人选满足他?
“本可以你情我愿,各取所需,完美解决,他为何非得强抢,还是在西市这样热闹非凡的场所,大庭广众之下,众目睽睽之间。你们是觉得他脑子坏了吗?
“再有,那对兄妹之中的哥哥即便是男子,但不通武艺毫无身手,体魄也不及高大阳。他一棍子就把高大阳给砸中了,高大阳就这么容易让他得手?即便高大阳不防备,盖苏文是死的吗?他们身边跟着的人是死的吗?
“处处疑点,这些疑点连我一个小孩都看得出来。你们会全然不知?”
众人默然。半晌后,魏征才出面道:“高句丽是故意这么做,想要借此试探我们的态度。高大阳是王室亦是主使,他此来代表的是高句丽王,甚至代表整个高句丽。他在我大唐境内被人所伤,此事不论缘由为何,只要他们想,都可以借此闹上一闹。
“我们若不愿与之发生冲突,必会将‘凶手’严惩,甚至因此退步,奉上丰厚回礼,以显交好诚意。”
李承乾点头接着说:“高句丽要的便是如此。凶手不过一介平民,他认为平民位卑而命贱,我们不至于为一个平民大动干戈。
“只要我们松口,他们自然会委婉提出以土豆红薯等物作为回礼。用一点破伤换高产粮种,哪还有比这更划算的买卖?
“退一万步讲,即便我们在回礼上达不到他们的要求,至少惩治了凶手,也算摸出了我们的态度。
“再退一万步,当时那位娘子的哥哥怂包了些没有打这一棍,高大阳是妥妥的欺辱我国女子,那又如何?就好比今日高句丽使臣说的,一个平民女子,高大阳乃王室,能看上她是她的福分。
“只需高大阳出面表示愿意纳女子为妾,此事迎刃而解,或许大家还会反过来觉得这女子好运气。甚至搞个更大的。高大阳提出愿意借这女子来结两邦姻亲,你们会如何?
“呦,这可是大喜事,又不是嫁真公主真郡主,一个平民女子,不过随手封个名头而已,就能用她一人来交好高句丽,稳住两国友好之势,如此喜事,这还不高高兴兴应对方所求嫁过去。至于什么街头强辱,谁还在意?
“而于高大阳而言,他非高句丽王,亦非正经储君,娶的女子虽是平民,却终究是大唐封的公主郡主,面子足够,还能借此与我们搭上关系。正妻之位摆在那,又不影响他莺莺燕燕。他不亏。
“看,高句丽算得多精明,横竖不论怎么着,都是他们得利,这笔买卖他们是稳赚不赔。但我们呢?我们就得忍下这口恶气?还是说,你们当真觉得给那娘子封个郡主公主就行,这是她的福分,是她的荣幸!”
李承乾目光凌厉扫视全场:“来,谁觉得这是福分是荣幸的,站出来,我把这福分这荣幸给你,你要不要!把你们送给高大阳行不行。
“你们若是不愿意,凭什么认为人家愿意。别跟我谈什么男女不同,你怎么知道高大阳喜女不喜男,人家指不定男女不忌,或是更喜欢男的呢。”
众臣:……殿下,你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李世民咳嗽一声,眼神瞪过去:“胡言乱语!”
李承乾翻了个白眼,哼哼两声,倒也没再继续什么男女,将话题扯回来:“你们既然知道高句丽的目的,知道他们的心思,为何还提出这种建议?”
他瞄了那位建议的官员一眼:“我猜你是觉得一介平民,牺牲他若能平息高句丽的怒火最是划算,是吗?可你觉得事情当真如此简单吗?今日本就是高大阳挑事,结果我们不指责,反倒为他们惩处了受害者,这在高句丽看来代表什么?
“代表我们不敢跟他们翻脸,代表我们对他们有所忌惮。今日让一步,明日让十步,然后得一夕和平,怎能长久?
“更何况既然已经让高句丽见到了兔子,他们怎会不撒鹰。一计成功,他们会再生一计,由浅入深,一步步试探我们的底线,甚至一步步逼退我们的底线。到时候我们的尊严何在,我们的国威何存!”
见官员又要张嘴,李承乾抢先道:“你可千万别说今日让了,他日不让便是。呵,你今日能因种种顾虑而让,他日就不会了吗?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有些口子是绝不能开的。
“我们不能退,相反我们要告诉高句丽,我们不怕他,不惧他,他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我们表现得越是软和,他们只会觉得我们越是可欺;我们唯有表现得越是强硬,他们才能有所忌惮。”
程咬金大笑起来:“殿下说得好,早看高句丽那群人不顺眼了,大不了干他娘的!”
许多文臣瞪过去:“干,拿什么干?程将军,你莫非以为我们若与高句丽打起来,突厥会袖手旁观,他只会趁火打劫!”
“莽夫莽夫,能不能别添乱!”
程咬金翻了个白眼,却也没再进一步请战。因为他也明白这战不好打,不能打。至少此刻不能打,如今非是征讨高句丽的好时候。别人斥他莽夫,他又怎是真正的莽夫。战事讲求天时地利人和,他会不知?
于志宁看向李承乾摇头劝道:“殿下说得都对,问题在于突厥虎视在侧,我们确实没有惹怒高句丽燃起战事的底气。”
李承乾轻呵:“你们没有,不代表我没有。别把我算进去。”
于志宁:???
众人:???
啥,啥意思?
李承乾并不解释,笑盈盈走到李世民身边:“阿耶,让我们对高句丽服软,交出百姓求和,我是不同意的。此例不能开。况且高句丽现今指责讨伐的重点应该已经不在那对兄妹身上了,而在我身上。毕竟那对兄妹哪有我给他们造成的伤害大。”
李世民撇撇嘴,心下冷哼:你小子还知道呢。可真有自知之明。
“我承认我出手的时候是带了点意气用事,没有想太多,但我也不是完全什么都没想。我敢不管不顾是因为我知道,我有底牌。此事既然是我惹出来的,便由我来解决。”
李世民眼睛微眯。
李承乾抓着他的手眨眨眼:“阿耶,你信我,给我点时间,我给高句丽安排一出好戏,让他们不管现在言词有多嚣张,此戏之后都只能给我乖乖闭嘴。”
李世民挑眉:“你确定?”
“确定、一定以及肯定。”
李承乾态度坚决,十分笃信。李世民想了想,思忖片刻,言道:“好,阿耶信你。”
众人:……
圣人你认真的吗?信一个不满七岁的孩子,你当是嬉戏呢。如此大事,是能拿来陪太子嬉戏的吗!
诶,不对,等等。太子虽然不满七岁,是个孩子,但这个孩子与众不同啊。想想他以往做出来的一桩桩事情,或许他真有这个本事?
也不对,他的天赋不是在农事上吗,现今的局面跟农事有屁关系?
所以,这……这真的行吗?
李承乾挑眉,行,怎么不行。
他转头望向鸿胪客馆方向,嘴角上扬。
嘿,跟你爷爷叫板,爷爷我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吓死你们。
等着给爷接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