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胪寺卿唐俭忙上忙下,将三队人员全部安排好,已至黄昏,又命人端上膳食:“这些都是太子殿下根据贵国饮食习惯让人准备的,诸位请放心食用。
“另外,思虑到诸位远道而来,殿下恐诸位水土不服,特令人熬了些汤药,若有需要,可吩咐馆内侍者去取。
“今儿天色已晚,诸位风尘仆仆,必然疲累,馆中时刻备着热水,待食用过后不如沐浴泡个暖水澡解乏。明日圣人在宫中设了国宴招待,席上多是我唐饮食,诸位也可尝尝我们的食物。”
说完,唐俭拱手作揖就要退出,不料被高大阳叫住:“听闻大唐对于外宾有不同的接待等级,不知如今接待我等用的是何种等级。请不要误会,我纯属好奇。”
唐俭轻笑:“自我唐建国以来,高句丽王前后两次派遣使臣修好,其心可见,因而对于尔等使团,我们必会以礼相待,用的自是高等级。”
是高,而非最高。
高大阳看了眼门外:“那两边呢?”
“自然也一样。”
眼见高大阳蹙眉,唐俭又道:“高句丽、百济、新罗俱是我唐臣属藩国,近年来礼仪不少,朝贡不缺,自该一视同仁。”
高大阳眯着眼,没有说话。
唐俭将他的神色看在眼里,再次作揖:“本官便不打扰诸位用食了,用完食,还请诸位早些歇息。客馆旁便是鸿胪寺,本官这些时日会在鸿胪寺休憩。诸位若有何需要,馆内侍者做不了主,可以让他们来同我说一声便可。本官告退。”
他一走,高大阳脸上的笑容就垮下来,抬眼看向百济新罗院落方向,神色冷凝:“这些年,我们给大唐送了多少东西,他们送了多少,这如何能一样,更别提,我们国力比百济新罗要强许多,什么一视同仁,他们也配!”
他转头望向渊盖苏文:“你说大唐此举是不是故意为之,是在警告我们?因为我们阻了百济新罗前来朝贡之路?便是如此,他们不还是来了吗?我就说百济新罗不老实。
“明明早就计划好从海上走,偏摆出一副因为我们封了路而焦急愤恨的模样来迷惑人。亏得我们动作快,紧赶慢赶,总算没迟。若让他们先到几日,先与大唐谈妥,那我们就被动了。”
高大阳其实并不是很想来这一趟,千里迢迢,水土不服,这般辛劳,他傻了才放着国内舒舒服服的好日子不过来受这份罪。若是往常,再是要觐见要朝贺,选个重臣即可,怎么也用不着他。
但这回不同,新罗百济出动的都是下任继承者,他们若就单单派个臣子,与前两者对比太明显,会否让大唐觉得他们敷衍?
国内倒也并非没有别的王室。可有新罗百济的继承人做对标,真派别人前往,待其功成回国,地位必然大大提升。诸多考虑后,高大阳终是将这事揽了下来。
渊盖苏文言道:“阻止新罗百济朝贺,便是阻止大唐接受藩国拜见,阻止大唐收受朝贡,涉及他们的国威与利益,他们生气也属正常。这点在当初阻止新罗百济之时,我们便已有预料。”
为什么还是这么做呢?因为他们料定大唐即便生气,也不会如何。他们与百济新罗三国不合,大唐一清二楚,这件事说到底还是他们内部问题,大唐或许会申斥,会在别的方面给予些许警告,但不会有大动作。
事实也确实如此。
因而渊盖苏文全然没有高大阳的愤怒,反倒吃得津津有味,还劝慰起来:“膳食不错,很符合我们国内口味。单从这点来说,唐国算是用心了。大人2尝尝?”
高大阳吃了几口,却如渊盖苏文所说,不错,脸色略微好了些,却仍旧蹙着眉头:“我们早有递上国书,言明要来。这一路也一直在给大唐报告行程。
“按理大唐该早就规划好接待标准与接待人员才是。我们此来,使团人员身份皆属贵重,按理大唐怎么也该派个皇室宗亲才对。就一个鸿胪寺卿?再是臣属,我们国力犹在,身份犹在,这未必也太瞧不起我们了。”
更何况这个臣属他们目前趋于种种考量,可以认。若出现何等变故,也能不认。
他们不愿惹上大唐给自己添个敌人,更不愿见大唐与新罗百济联手,但大唐难道就想把他们逼到对立面,不怕他们倒向突厥吗?
这点让渊盖苏文夹菜的动作一顿,脸上也露出些许思索来,他没有回答,只道:“等朴申宇回来便知。”
朴申宇是高句丽方的译语官3之一,擅唐语,自入长安后,渊盖苏文便让他悄悄借用身份与大唐各官员攀谈闲聊打探消息去了。
没多久,朴申宇回来,确实得到了些消息。其一,土豆与红薯确实高产,每亩均可在五千斤左右,这点非是虚传。长安百姓都可作证。
其二,明日设宴款待的宴席是大唐太子殿下张罗,席上皆是大唐食物,据说多是这两年大唐开发的新品菜色,每道都美味绝伦,其中便有土豆红薯所做菜品。
听闻土豆红薯,高大阳与渊盖苏文的眼眸同时闪了闪。
朴申宇又说:“大唐天子将此次我等与百济新罗三国的接待事宜全权交给了太子殿下。因而不只明日宫宴,我们如今落脚之地以及随后的各项安排也全出自这位太子殿下之手。”
高大阳蹙起眉头:“我若没记错,这位太子不足七周岁?”
“年岁虽小了点,但太子之尊足够,比旁的皇室宗亲要强上许多。况且名义上是太子负责,却有鸿胪寺诸多官员辅助,倒也不用他费多大心力。”
翻译过来就是,摆个架子,表示一下对他们的重视就行。他们要的只是大唐的一个态度,接待事宜是否真是这位主理并不重要。
只是……
渊盖苏文疑惑询问:“既是太子全权负责,今日为何不见其人?”
三国使团都已经来了,你一个主要负责人不见踪影,怎么回事呢?
朴申宇将头拉低了两分,偷偷瞧了眼高大阳与渊盖苏文的脸色,无奈道:“据说是因为昨夜大雪,今日雪仍旧未停,太子殿下临时让人报鸿胪寺说不来了,命鸿胪寺卿唐俭迎接。”
渊盖苏文凝眉:“为何不来,可是因为雪地湿滑出了意外,还是天气冷寒受凉不适?”
他想得很简单,若太子因他们的事受伤或身病,他们明日觐见当有所表示。
哪知朴申宇抿抿唇,略有些艰难地回道:“并非如此,太子派人传话说,雪大风大,他不想出门了。”
高大阳:……
渊盖苏文:……
大唐太子,你认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