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站在正中间的是个十余岁的小少年,粗布麻衣,表演着断瓦片。不论是三四层的瓦片,还是七八层的瓦片,他只需轻轻一巴掌,似乎都未曾如何用力,瓦片便层层断裂,无一幸免。
表演完瓦片,还有碎木头,成人手臂粗的木头,他徒手就能掰断。
李承乾看得连连拍手:“好!”
虽然不是胸口碎大石,但跟胸口碎大石一样精彩!
他笑嘻嘻问骆履平:“你怎么想到请杂艺人来助阵的?不过这个杂艺班子就他一个人吗?他年岁也不大,一个人闯荡江湖?”
骆履平失效摇头:“这可不是草民请来为醉仙楼助阵的,他也不是杂艺人。草民两日前在街上被人偷了钱袋,幸得他相助,抓住犯人,把钱财拿了回来。
“草民提出赐予他一些钱财作为谢礼,他不要,吞吞吐吐想说什么又不好意思说。那会儿他衣衫褴褛,头发糟乱,很是窘迫。草民看出他的难处,便主动询问,这才知道原委。
“观他言行与谈吐,以及他话语中透露出来的信息,原本家境就算不太好,当也不会差。可惜父亲早逝,家道败落,日子过得一日不如一日。
“他听游商们说起长安之事,得闻长安繁华,又有西红柿西瓜,又有辣椒腐竹。人人都说长安的人日子好过,机会也多。他便动了心思,掏空家底做路资,从河东来到长安,想碰碰运气,谋个好营生。
“哪知刚到长安,就迎面碰上两个急匆匆走路不看路的人,不小心被他们撞进了河里。人倒是没事,上来了,可惜行李盘缠全都掉河里沉了下去。
“那河太深,他想下去捞,被路人拦住。他虽会水,但水性不好,
能爬上来都多亏了路人帮忙。这要是再下去,岂不是送命吗?况且拢共也没多少钱财。为了这点钱财丢了性命,不值当。
“他没办法,思来想去,心里再不甘愿也明白与钱财相比,总归还是性命重要。只能作罢。好在户籍路引等东西他好生包着贴身存放,仍旧可用,也算是个安慰。
“草民见到他时,他举目无助,正是彷徨之时,吞吞吐吐了半晌,才红着脸提出不要谢礼,若草民要谢,便请草民给他找个活干。要不然找个地方让他住一宿,明早他便走。
“草民想着醉仙楼就要开张,总归要找伙计,就让他先干着。哪知干了没两日便发现这法子只怕不行。”
李承乾眨眨眼:“为何不行?我瞧他年纪虽小,力气却大,便是不够机灵做不来跑堂,应当也能干不少杂活。”
骆履平眼中露出几分无奈笑意:“小郎君只看到他年纪小,却不知道他这身力气全是吃出来的。”
“啊?”
“他食量大,吃得多。草民后来才知道,他父亲去世之时,家中也是留了些银钱的。可惜他一个半大孩子不懂得规划,还如以往一般放肆吃,这才落入窘境。”
骆履平摇头叹息:“他后来察觉日子这样过下去不行,也找过活干,却仍旧入不敷出,赚的不够他吃的,只能一点点拿出积蓄填补,如此积蓄自然越来越少,眼见就要见底了。所以听闻游商说长安日子好,赚钱的机会多,他便咬牙想要闯一闯。”
李承乾算是听明白了:“所以骆老板是觉得他吃得多,干得那点活抵不过养他的费用,会赔本吗?”
“倒也不全是。托小郎君的福,去岁草民的生意不错,赚得多,他吃的这点还负担的起。只是……”
骆履平指了指楼下的小少年,继续说:“他有一把子力气,这等天赋异禀在我这干杂活有些委屈了。若能拜个武师,学点本事,当能闯出片天地来。
“所以草民给他出了个主意,让他在食肆门前展示自己,赚点吆喝与打赏。若有人敢上前与他比拼力气,都能应下,谁输了谁付五文钱。不到半日的功夫,他已经赚到几十文。”
李承乾很惊讶:“他这么厉害?那照这个速度,要不了多久,他就能赚到拜师学艺的钱了。骆老板聪明呢。这么做既帮助了他,也给食肆带来许多关注。看热闹的人多了,总有人进来吃一顿喝几杯。”
长孙家庆却笑着说:“骆老板想的恐怕不只如此。”
李承乾歪头。
长孙家庆温声替他解惑:“能让骆老板几次强调吃得多,可见那小子的食量非同一般。小郎君别看他如今赚了点银钱,可这法子也就是个新奇,过得一阵路人的兴趣没了,也就赚不来了。
“即便勉强凑到拜师学艺的钱,上哪拜师去?真正有本事的师父这么好找吗?便是有幸找到了,之后呢?这样的食量,几个师父敢收?不怕收了个赔本的徒弟?
“所以骆老板此举,让他赚那几个钱是假,真正想给的是一个机会。若这几天有人看到他的天赋,存了心想培养,主动收他为徒,那便最好了。若是旁人看中的是他的未来,那么现在也便不会计较他吃得多。”
李承乾恍然大悟,竖起大拇指:“骆老板好人咧!”
他探出头去,只见下面的少年已经没再表演拍瓦片掰木头,正同一个大汉比拼掰手腕。那大汉身材魁梧,便是穿着衣服也能感受到里面硬邦邦的肌肉。
此时两人的比拼已经接近尾声,大汉涨红了脸使劲,还是输了。
围观者发出叫好声。
“这小子真是厉害,这是第几个了?”
“十二个了,毫无败绩。”
“这汉子我认识,出了名的力气大,一手能举起一块大石头呢。这小子连他
都能赢,不一般啊,不一般呢。”
汉子客客气气送上银钱,半点没因为比试输了而生气,反而笑呵呵的。
“听说此处来了个力大无穷的小子,十来岁的年纪,打遍天下无敌手。我还当是谁闭着眼吹牛呢,便来瞧瞧。哪知真有你这么个人物!”
汉子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好样的,待过上几年,你再大些,力气定然更大,必能有大出息。”
说完仰天长啸,踏步离去。
李承乾眼珠转动,一拍桌台:“我也来跟你比比!”
说完蹬蹬蹬往楼下跑。长孙家庆与骆履平懵了一瞬,立时跟上。
众人一见是个几岁大的稚童,哈哈大笑:“这是哪家的小娃娃来凑热闹呢。你跟他比?这小子可厉害得很,没碰到过对手呢!瞧见没?刚才那人都输了,就你这细胳膊细腿还想比?我看算了吧,免得这小子不小心伤了你,你家耶娘来找人麻烦。”
“是啊,小娃娃凑什么热闹,回家去。”
“小娃娃怎么了?我六岁了,他瞧着也没比我大上几岁。”李承乾不服,指了指旁边的纸板,“这上头写了,比拼力气,五文钱一次,可没规定年纪。况且之前跟这位小哥哥比拼的人,可都比他大许多呢。
“我们的年岁差距总没有他们大吧。最初小哥哥比试的时候,你们是不是也觉得他年纪小,肯定比不过,嘲笑他自不量力。结果呢?”
围观者怔住。对哦。最初谁能想到这少年如此厉害,竟能赢下比他大许多的成人,还一连赢十余场。
李承乾扬起脸:“所以你们怎敢断言我一定会输?”
众人连连点头,对嘞对嘞,不敢断言,不敢断言。世上稀奇事那么多,这小娃娃可不像是胡闹,指不定真有本事呢?就跟之前的少年一样?
那么一个小娃娃,一个半大少年,到底谁能赢呢?众人期待起来,开始高喊:“那你们就比比。”
“对,比比呗。让我们瞧瞧。”
李承乾上前,与小少年端坐两边,各自伸出手腕开始掰。
“用力,用力!”
“诶,这半大小子掰过来一点了。”
“这小娃娃厉害咧,又给拉回去了。”
“诶诶诶,又过来了。”
“诶诶诶,有回去了。”
……
二人胶着,李承乾一张脸涨得通红,从前他总觉得自己力气大,毕竟是吃了系统出品的“强身健体丸”的人,可今日连吃奶的劲都用上了,最终还是以败北告终。
李承乾倒也不觉得丧气,反而觉得能遇上一个跟自己一般力气大的人,十分高兴,忙招手向抱春要了五文钱递给少年。
少年摇头:“我看到骆老板迎你进去的。你是骆老板的朋友,骆老板帮了我那么多,我不能再要你的钱。”
“我是他的朋友又不是你的朋友,他帮了你又不是我帮了你,哪有你这么算得。再说,规矩就是规矩,我既然上台跟你比,自然输得起。拿着。”
少年只能收了,笑着说:“你不曾输。我能赢你,非是因为我比你强,只因我比你痴长几岁。若是你与我一般大,谁胜谁负,尚未可知呢。”
但李承乾知道,就算再大几岁,他也比不过少年的。因为刚刚他用了十足的力气,但少年却很是轻松。
简单来说,他放了水,大约是顾虑着自己与骆履平的关系,见自己刚才在众人面前大言不惭,恐输得太惨,面子挂不住。
李承乾一叹,他这到底是靠系统药物喂出来的力气,比不得人家真材实料,也属常理。况且系统也说,是强身健体的,力气那是外带的一点效果。
道理李承乾都懂,但少年这话他爱听呀,心情越发高兴起来。
嗯,这是个有本事还会做人的,他喜欢。
“我叫李明乐,不知你叫什么名儿,如何称呼?”
问人姓名需自报家门,否则是为不礼貌。这点道理李承乾懂。不过他的正名与身份不便告知,只能改了个方式。梦里他便叫李明乐,而这边,他也将明乐作为自己的小字了。所以并非撒谎。没毛病。
少年嘴角微扬,露出真诚笑靥:“我姓薛,名礼。你可以唤我薛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