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 月黑风高。
两个身影偷偷摸摸自东村走出,村口还有一人等候,正是李淳风。
“师兄, 孙老。”李淳风迎上前,将包袱递给袁天罡,“师兄打算去往何处?”
袁天罡看向旁边老者,老者翻了个白眼:“去去去, 别跟着我。你说你也才三十多岁, 大好的年纪, 就没点自己的抱负?天天跟着我这么个糟老头子做什么。
“该干嘛干嘛去。我那点相卜的本事, 能教的早就教给你了。如今在这方面,我还不如你呢。你跟着我有什么用。”
袁天罡轻笑:“谁说没用。孙师父的本事可不只在相卜一道。于医药之术而言, 我还有的学呢。”
老者呵呵两声:“呦,你这是要把我所有本事都榨干?”
袁天罡莞尔不语。
老者轻叹:“我知道你是觉得我年岁大了,怕我游历途中有何意外变故。智仁死前你不在身边,没能赶去给他送终, 一直自责愧疚, 抱有遗憾。你不想同样的事情再来一遍。
“你放心, 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好着呢。就是你死了, 我也不一定死。你与其在这担心我, 不如担心担心你自己吧。咱俩还不知道最后谁给谁送终呢。
“所以,你别杞人忧天。顾好自己, 别到头来让我给你送终就行。”
噗——
李淳风没忍住, 笑出声来,抬头对上袁天罡的目光,尴尬地咳嗽了两声说:“师兄, 我觉得孙老这话有道理。孙老的身子骨,你真不一定拼得过。便是观寿数面相……”
李淳风目光在两人脸上转了一圈,又咳嗽两声:“你恐怕也拼不过。”
袁天罡:……
老者大喜,拍了拍李淳风的肩膀:“小伙子眼光不错。”
说完,他抢过袁天罡手中的包袱,轻笑着指了指天上星辰:“风雨将至,星途变幻。就这般走了,你当真能放心?”
袁天罡摇头:“一切自有定数,不必我们担忧。”
“世间定数皆非绝对。”
袁天罡哑然。
老者远眺庄子方向:“那小娃娃不错,是个好孩子。”
袁天罡眼睛眯起来:“所以不是我放不下,而是你放不下。”
老者表情凝滞,睨了他一眼,颇有几分恼羞成怒:“谁放不下了。爱走不走。”
说完转身离去,袁天罡紧随而上。
老者顿住:“你真走?”
袁天罡点头:“就算出现万一,这不是还有我师弟吗?淳风又不是死人。”
李淳风:……我谢谢你们嘞。
三人就这般你一言我一语,互怼着经过羊肠小道,到达官路,脚步顿停。
官路边,一辆马车停在此处,自车窗伸出一个小脑袋,捧着碗鸡汤一边喝一边朝他们打招呼:“嗨,晚上好呀。你们怎么这么磨蹭,老远就瞧见你们了,也不知道站那说什么,花这么久才走过来。你们都不冷的吗?”
三人:……
袁天罡与老者同时看向李淳风,李淳风浑身一个机灵,及时表态:“不是我,我什么都没说。”
“哼。”抱春掀开车帘,李承乾顺势走下去来到李淳风身边,冷嗤一声,“李先生太不讲义气了。几位先生里我最喜欢你,什么都跟你讲。你还说要跟我做好朋友呢。结果这么大的事都不告诉我,这就是你说的朋友?塑料朋友吧。”
李淳风疑惑:“塑料朋友?”
“就是一碰便碎那种,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啊。”
李淳风:……听懂了。
正因为听懂了,很有些不好意思,只能讪讪笑了笑。
李承乾转头看向老者:“是你治好了土豆的病害对不对?我要谢谢你。”
说着拱手给老者九十度深深鞠躬。
老者挑眉:“你如何发现的?”
“就那么发现的啊。你装得一点也不像,面对我时一言一行都好奇怪,就差没明说‘我是有身份的人’了。而且你那天才跟我说病害的事一定能解决。没几天果然解决了。”
所以他猜的不错,这人拿的就是一张神牌,还是一张女巫牌。
老者转头看袁天罡:“我装得有这么差吗?”
袁天罡挑眉:“你自己装得差不差自己心里没数?我早说了,你若是不想暴露,就别去接触小郎君,也不至于那么轻易被发现。”
“你的意思是怪我喽?”老者横他一眼,“也不知道是谁还特意观察计算过,说这个时辰天时地利,不会被盯梢的探子发现。”
袁天罡噎住,叹道:“我只想到了探子,没想到……”
老者:呵,呵呵。
一碗鸡汤递到二人中间。
“二位别吵了,先喝点热汤暖暖身子吧。这鸡汤是刚熬出来的。庄子上散养的鸡,肉质鲜嫩,上面的浮油我让人滤掉了。如此吃着既鲜美又不腻,最是好喝。”
老者与袁天罡对视一眼,悻悻接过鸡汤。
李承乾笑起来:“不如上车喝?车里暖和些。”
老者;amp;袁天罡:行吧。不然还能咋地?
一行人上车。三人惊讶地发现,这辆马车从外头看平平无奇,内里空间倒是宽敞。门框严实,不漏风雨,小几上一个小火炉,炉内温着一锅汤。
李承乾给三人一人盛了一碗,整锅汤见了底,便让抱春撤出去,这才询问:“味道如何?是不是很不错?”
三人默默点头。
李承乾笑起来:“这才对嘛。大冷天的连夜赶路,是多想不开,哪有坐着喝鸡汤舒爽。”
三人看了看手中的鸡汤,想着外头的寒风,无话反驳。
啧,可不是舒爽吗?
李承乾眨着星星眼问老者:“你好厉害,我阿翁跟阿耶找了那么多人,都对土豆病害束手无策,你一出手就解决了,是怎么做到的?”
“非是我厉害。”老者摇头,“我不过是站在前人的基础上罢了。”
李承乾眼眸如星辰,盛满好奇,脸上写满“讲讲呗、讲讲呗”。
老者失笑:“小郎君应当已经知道致使土豆病害的药物是吴峰所有。”
李承乾点头。
“他是偷来的。偷的乃是一位我极为佩服的友人。这位友人研制出此等药物非是要祸害庄稼,而是想救治庄稼。”
李承乾举手:“这个我明白。储存病毒,研究病毒,是为了解决病毒。”
梦里许多医药研究所都是这么干的。他爸的农学基地,也有类似的针对农瘟病的研究。
“病毒?”孙思邈一顿,转而恍然,“致病的毒物,这词倒也恰当。”
他长叹一声,继续说:“那位友人借此亲种农物,使农物病害,再来寻求解决之法。他耗费毕生心血,虽然最终也没能完全解决农瘟之症,却已经有了不小的进展。他把这些都记录下来,临终前嘱托弟子交给了我。我不过是在他的基础上完善改进罢了。”
李承乾竖起大拇指:“那也很厉害。”
李淳风眸光闪了闪:“这算什么,孙老的本事大着呢。他擅长的非是治农,而是治人。世间百草,古今药方,针砭之道,无一不晓。”
老者眼神瞄过来,李淳风微微偏身躲过,当做没看到。
李承乾眼睛亮起来,突然上前抓住老者的手腕:“孙老?你是孙思邈吗?”
孙思邈:……
李淳风:小郎君果然聪慧,一点就通。[微笑jpg]
“你懂的那么多,还能解决那么多人都解决不了的病害问题,又姓孙,你肯定是孙思邈!”
一锤定音,压根不给对方狡辩的机会。
孙思邈。这可是孙思邈啊。不只大唐,他在梦里也听说这位的大名,真鼎鼎有名那种。
虽然以他年幼的知识储备,并不是很清楚这位孙思邈具体都做了些什么,只知道一个《千金方》。但他知道一点啊。听听这头衔——药王。能在这一行被称王的能是什么人?自然是在世圣手、牛逼轰轰那种。绝对的医药界大拿。
如今这样一个人物就在自己面前。李承乾激动万分,紧紧拽住他的手。不行,必须把他留下来。这么粗壮的大腿,抱上,抱上,赶紧抱上!
“孙老先生,你喜欢金银财宝吗?我库房里有许多好东西,可以分你一点。你若是看不上,我阿耶跟阿翁那还有呢,我帮你去薅!”
孙思邈:……你是怎么把薅别人的东西说得如此理直气壮的?
见他不为所动,李承乾又说:“你要是不喜欢金银财宝,那你喜欢玩吗?我跟你说,我特别会玩,懂好多好玩的游戏,有户外的有室内的、有动手的也有动脑的。保准让你一旬不重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