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宏义宫。
李承乾数着自己的各色宝贝, 暗自盘算着可以准备再开一间库房了。虽然他很看不上李渊处理事情的方法和态度,但每每瞧见这些东西又十分欢喜。
嗯,不错, 和稀泥就和稀泥吧,左右他不吃亏,每次都是赚的。如此也挺好,棒棒哒。
心情好了, 因吴峰而产生的闷气也去了大半。至于李承道等人,完全不在李承乾的考虑范围之内。按梦里表姐的说法, 在座的各位都是弟弟。那个的智商加一块也干不过他, 他全然不必放在心上。
将宝贝收拾好, 李承乾取出钱袋子, 准备去寻弟妹。一开门就瞧见裴行俭李泰李丽质正巧过来, 一人手中捧着个匣子。
裴行俭走在最前,将匣子递给他:“这是我特意挑的,全是我私库里最好的。”
李泰李丽质争抢着送上:“阿兄,还有我们。我们也是精心挑的。”
李承乾讶异:“都给我?”
几人点头。裴行俭笑着说:“你看看喜不喜欢。若不喜欢,我再挑别的。你若私库里的都喜欢, 便全都给你。”
李泰连连点头:“我的也可以全给阿兄。”
李丽质看看这个, 看看那个,肉疼地咬牙:“我……我也可以给的。不过……不过阿兄给我留一点好不好?一点点就好。”
李泰侧目。李丽质不甘示弱,昂首挺胸瞪回去:“我是女孩子啊,总要留点银钱买漂亮衣服首饰。我要美美的,才不要跟你们男孩子一样糙。”
李承乾既震惊又疑惑:“为何突然给我这么多东西?”
李丽质看了眼裴行俭,偷偷凑过去小声说:“裴哥哥说阿兄不高兴,我们把这些都给阿兄,阿兄不要不高兴了。”
李承乾张大嘴巴看向裴行俭, 裴行俭抬头:“你不是在为吴峰的事生闷气吗?”
李承乾愕然,原来连老裴都看得出来他不喜欢吴峰啊。再瞧眼前人,看着张同样真挚的脸,李承乾心里暖暖的,深觉自己平时没白疼他们。这一刻仿佛什么都不重要了。吴峰算什么,也值得他费心神,为其坏了心情?不值当的。
李承乾将匣子推回去:“这些你们收着,我不要。我的宝贝多着呢,昨天阿翁才又给了我一笔。”
他掂了掂钱袋子:“走,咱们出门去,看中什么我来买单。放心,我现在心情可好了。”
裴行俭李泰还没动作,李丽质已经跳起来:“太好了。阿兄,我要买头饰买玉坠买金穗子,还有上回看到一个胡姬脚踝带的脚链好看,虽然我带不了,可买来看着也欢喜。”
李承乾大手一挥:“买!都买!”
四人出门,李承乾仍旧骑上他的小狮子,旁边跟着裴行俭的小马驹,李泰与李丽质坐马车,护卫跟随,同往东市。裴行俭与李泰购物的**并不高,李丽质却兴致高涨。四人逛街,几乎等于是一人逛,人陪。
买了一圈东西,几人便去醉仙楼。途中经过一品香。自李承乾出手后,醉仙楼的生意越来越好,其他与醉仙楼联盟的食肆也不差,唯有一品香越发没落,这两月几乎已没几个食客,李承乾都以为他们该倒闭了,可今日瞧着,似乎又有死灰复燃之象?
李承乾很是疑惑,到达醉仙楼后,便同伙计询问。
“听说尹家请到太史局的博士出马,帮他们重新弄了风水。这风水好了,生意自然就恢复了些许。”伙计发出一声讥笑,“不过我们东家说了,一品香的辉煌已去,咱们醉仙楼现在地位稳着呢。他们失了先机,最多也就这样了,半死不活,不足为惧。”
太史局的博士。几人一听就知道是谁。裴行俭与李泰李丽质纷纷侧头看李承乾,李承乾哦一声表示知道了,便打发伙计下去传菜,脸上不见愠怒,仍旧笑嘻嘻地。众人松了口气。
李承乾觉得好笑:“我是那种钻牛角尖的人吗?我说不在意便是真的不会再在意。阿翁说了,我不喜欢可不见他。”
话是这么说,但不在意不代表李承乾完全放任不管。一回府他就唤来长孙家庆,令其务必盯着吴峰。
他此前很迷茫,为什么吴峰与梦中某些做善事的富翁做法差不多,但他不觉得富翁有错,却唯独对吴峰十分反感。如今明白了,富翁做善事求的只是善事的那点名声。所做与所求是对等的。而吴峰不同,他确实不曾伤害那些人的利益,因为他所图更大。
李承乾很肯定,这厮绝对是盯上他们李家了。先借机谋得阿翁信任,任职太史局,又以神奇戏法“俘虏”李承道等人,后面还不知道会干些什么呢。他这一环接一环,可谓步步为营。果然奸诈!
李承乾握拳,他知道自己这回算是遇上对手了。表姐说过的,对付强敌,必须冷静,暗中筹谋,伺机而动,戒急戒躁,不可贸然出手、打草惊蛇。
李承乾点头,嗯,沉住气。他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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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宅。
吴峰独自打坐完毕,起身拿起一个小钵,从旁边花盆里挖了些泥土松散放入钵内,取出锦囊,将锦囊里的种子种入泥土,拿起花洒浇水,只见随着水花落下,不一会儿,种子破土,发出新芽,骨碌碌一下蹿出约莫两寸高。
窗口,嫩绿摇曳。吴峰看着新生命,渐渐露出笑靥。
拐角处,一边洒扫一边偷瞄的仆婢瞧见这一幕,惊骇莫名,努力遏制住心中的震撼,低眉收拾工具,悄悄退走。她并没发现,待她离开后,吴峰回身,目光投向她原本藏身之处,嘴角勾起一抹得意。
宅子是李渊准备的,仆婢也是李渊准备的。从住进来那刻他就知道,这些人确实是派来伺候他,却也是派来监视他。
他并不觉得意外,更不会生气。虽说处在旁人视线之下,举止行为受限,有些事情不方便做。但剑有双刃,存在坏的一面便自然存在好的一面。譬如将自己想要传递的东西传递出去。这可比直接在李渊面前演示的效果好多了。
世人皆是如此,比起旁人主动告知的消息,更信任自己调查来的结果。
所以小打小闹可以作为戏法放在明面,而压箱底的“神通”必须藏在暗里。
想到戏法,吴峰眸光闪了闪,思及前些时日宫里的闹剧,略有几分担忧。恰逢徒弟小梁入内,吴峰瞄了他一眼,小梁微微摇头。吴峰自然明白这是代表此刻屋外并无眼线。
“消息拿到了?”
“拿到了。”小梁将手中的食盒放在桌上,打开盒盖,里头赫然是几块糕点,“圣人特意赏赐的,太子将消息放在里面,无人会怀疑。”
吴峰轻笑,借圣人之手假自己之私,在圣人眼皮子底下动手脚,这位太子可真有想法。
他伸手取出一块糕点掰开,露出内里的纸条。一次掰开六块,共张纸条,合起来刚好拼出完整的传信。
李承乾最近生活平静,除日常学文习武,偶尔外出闲逛,再就是去庄子上农作,并无其他异样。唯一的不同便是去往庄上较为频繁,对这次的农耕作物比前几次都要用心,也更为期待。
小梁心下一松:“这位中山王当妨碍不到我们了吧。他也没揪着师父的戏法不放啊。瞧着似是没在意这事了。再者,师父的戏法多是取百家之长后自己研究出来的,普天之下,那么多杂戏艺人都不晓得奥秘呢,单凭中山王一个孩子就想全都破了?
“他能揭露其中两个便已是极佳的运气,还不知道背后花了多少心思,寻了多少奇人异士来琢磨呢。那几个能被师父拿出来摆在明面上,本也不是关键。真正的关键……”
小梁目光扫向窗台边的新绿:“这可不是随便找几个奇人异士就能破解的,怕是他们想破头都想不到。师父对中山王是否过于紧张了些?”
吴峰将纸条烧毁,微微摇头:“你不懂,若是旁人我自不会担心,可中山王不同。”
那可是师兄看中之人。更何况星象命理,他也是懂的,如何会看不出李承乾紫微照府之象,且他这份紫微之光与寻常不同,甚至与师父手札上所述的任何一种情况都不同。
他算过很多次,皆算不出这其中异象具体为何,也正是因此,才让他觉得更为诡异。
吴峰想到信息上所说李承乾很是在意庄子上这次种植,心头砰砰直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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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露殿。
李渊看着探子传来的消息,心头紧了紧,前有种莲子瞬间开莲花,现有栽种子立时发嫩芽。如论哪一项,都是神迹。若说别的是戏法倒也罢了,这些莫非也是戏法?戏法如何做到?
再有吴峰对别的戏法坦然谈之,对这些却从未直言。莲子开花是八郎九郎与承道无意中看到,种子发芽更是探子偷窥发现。由此可见,吴峰还有多少他不曾展现的东西?
全是戏法吗?便是承乾梦里有仙人教授,也只破了别的戏法,对于种莲术这些无能为力。这是不是说明吴峰确实有些不寻常的本事,或许比袁天罡更厉害?
李渊手握成拳,将掌中的传信揉搓成团,转而又缓缓放开,将其置于一旁,目光如炬,盯了许久,脑子里千万思绪一一闪过,最后闭上眼深吸一口气。不急,且再看看吧。
时光一晃而过,不知不觉两月逝去,时间来到十一月初。天气入冬,寒流袭来。李承乾穿上了厚厚的衣裳从田间走出来,脸上带着盈盈笑意。土豆长势喜人,最多十天半个月就能收获了。真好。
他喜滋滋回到屋舍,便见醉冬领着长孙家庆进门。
“家庆表哥怎得来了?”
“去了趟宏义宫,得知小郎君来了庄上,会在此歇两日,想着小郎君之前说,若有吴峰的消息需第一时间汇报,便赶了过来。”
李承乾欣喜:“你查到了什么?”
“小郎君当初吩咐两件事,一则盯着吴峰,一则搜查汇总吴峰使用过的戏法。前者吴峰一直很小心,我所能知的也不过是大家都知的东西,无甚异常。倒是后者,我已经全都查清楚了。”
他递上一张纸,但见上头写着各色“神迹”。
前行是已知且被他揭穿的以药入墨画符治病、纸人过江、烧灰拼字,下头一行是静水沸腾,这点李承乾记得,他在杨家村听人说过。再有便是吹灯复明,烧衣送客,写字入石等。最神奇的当属瞬间种莲术。
看完满满当当的一张纸,李承乾怔在原地,好悬没曝出一句“卧槽”。他都想跟吴峰说一句,你有这本事,骗什么人,开个场子搞表演,绝对客座满棚,财源滚滚,收获一票粉丝,成就一代顶流明星,再不济也是个顶流网红。你搁这演什么神仙呢!
当神仙你还得维持仙风道骨,不贪恋世俗之物的人设,亏不亏啊!当神仙能有做明星香?人间美食美景美人无数,吃喝玩样样都有乐子,你不想吗?清心寡欲做神仙你怎么享受?你这定位搞错了吧。
李承乾不理解,很不理解。要他选,他肯定不会做样样受限的神仙。人间多美好,他就要放纵天性,及时行乐。人生百年,不得让自己快活点?神仙?呵,真的也就算了,问题是这是假的。扮神仙扮久了你也当不了真神仙啊。
李承乾觉得吴峰属实脑子有病。
对比他的懵逼,长孙家庆更为忧心:“若说他真有什么神通,我是不信的。但这些手段……”
他一顿,叹息道:“这两月来,他展现出来的本事可不只这点,还有许多测算相面之术,甚至用此帮刑部与长安府衙抓到好几个犯人,解决了不少案子。圣人对他的态度也有所变化,越发重视了。听说传唤他的次数越来越多,俨然成为宫里的常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