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乾高兴欢呼:“阿翁真好!既然阿翁这么大方,那我再悄悄告诉你一个秘密。”
他指了指不远处的田地:“这一片种的都是新作物,等收成后,你就又能吃到新食材了。”
李渊轻笑,这事李承乾没怎么瞒着人,他也是知道一些的:“从水云观拿回来的那些土豆?”
李承乾点头:“阿翁,你别小看那些土疙瘩,往后你就知道了,那是宝贝嘞。”
“怎么宝贝?跟西红柿西瓜一样好吃,还是跟辣椒一样让人欲罢不能?”
李承乾眼珠转了转:“才不是。土豆跟它们都不一样,总之,你等着吧,到时候你肯定会吓一大跳。”
李渊忍俊不禁:“呦,我们家承乾还学会卖关子了呢。”
李承乾倨傲地仰起头:“反正我现在不告诉你。你一早知道就没惊喜了,那多没意思啊。”
“行,阿翁等着你的惊喜。”
李渊这么说着,却是哈哈大笑,显然不以为意。
李承乾气呼呼,哼,等着吧。他就不说。他已经不是从前的他了。如今的他肯定沉得住气。他必须沉得住气。这几天梦里表姐教了他一些新东西,譬如什么叫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他决定要做一鸣惊人的那个。
翁孙俩回到长安。李渊第一件事就是差人送东西去宏义宫,这是他答应李承乾的。第二件事便是差人推广曲辕犁,这也是他答应李承乾的,更是他必须要做的。
他想权掌九州成为天下之主,也想做一个圣明的君王,得世人称颂,万代流芳,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对于曲辕犁的意义,他比五岁的李承乾要清楚的多,这事若做好了,都是他在任的政绩,是他创造的辉煌。所以不容有失。
皇命在前,负责此事的官员都很卖力。李渊搞的都是大动作,非是李承乾那点小打小闹能比。不到半个月,曲辕犁便已走入长安城各个村落,且悄然蔓延至长安之外。
李渊有了优秀的政绩,很高兴。李承乾获得了大批赏赐,也很高兴,他又去了杨家村。因着今年豆皮腐竹的热销,兼之前阵子西红柿丰收的盈利,如今的杨家村早已换了模样,即便仍旧算不上富裕,却能饱腹能暖身,就连杨娃都换上了新衣。
这时节山泡早就没有了,可山里又长出了别的野果。杨娃时常去山上转悠,搜集起来做成果酱,储存好专门等着李承乾来。
他做了十一罐,十罐都给了李承乾,只留了最后一罐,又问李承乾要不要去山上走走。李承乾也好奇他在哪里寻的果子,兴致勃勃答应下来。
都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话半点没错。二人沿着蜿蜒的山路直上,也没往远处去,只走到山腰。
杨娃一路解释着自己在何处得来的收获,顺便跟李承乾介绍山里的植被花草:“可惜如今已入九月,很多果子都没了。您若是早一阵子过来,不但能看到果子,还能看到不少野菜呢。”
话是这么说,但杨娃还是凭借自己那双“毒辣”的眼睛,挖到了两颗。杨娃很高兴,李承乾更觉新鲜。挖野菜,这还是他长这么大第一回 体验呢。
捧着野菜往回走,来到山脚时,刚好瞧见一位婶子挎着篮子,见到李承乾笑嘻嘻的凑上前:“小郎君可要尝尝我新做的饼子?”
说着已然将饼子往李承乾手里塞。饼子个头不算大却很香,闻着有荤腥味,里头应当放了肉馅。李承乾咬了一口,忍不住夸赞:“好吃。”
婶子笑得咧不开嘴,又给他塞了一个,顺便给娃塞了个。娃本不肯要,婶子将篮子掀开给他看:“放心吃,多着呢。”
确实不少,娃讶异:“今儿是什么日子,婶子怎做这么多饼?”
“你叔在城里找了个活,说来还得多谢小郎君。小郎君弄出的曲辕犁,如今不但长安城人人争相购买,外地也多有疯抢。现在许多人都在做这东西。你叔虽然不会打铁也不会木工,却有一把子力气,别人雇佣他送货打杂呢。”
李承乾睁大眼睛,曲辕犁竟然还有这作用?梦里父母是怎么说的来着,增加就业岗位!
婶子仍在说着:“你叔食量大,我多做些他可以带在身上吃,剩下的,我再送俩去给道长先生。”
“道长先生?”
李承乾疑惑,这是什么称呼?
婶子解释说:“村里来了个游方道士,在族长家借住几日。前天我家孙女病了,他也不知道怎么弄的,随便几下就把我孙女身上的晦气给去了,给了我孙女一张安神符,我孙女第二天就没事了。真神通咧。他又不肯收银钱,只要了一文。我过意不去,便想给他送点吃的。”
娃笑起来:“婶子等等我,我也去,把家里剩的那罐果酱送给道长先生。昨日我哥哥摔跤伤了腿,他在我哥腿上点了几下,将符纸烧成灰敷上去,立马就不流血了。”
李承乾:???这操作怎么这么熟悉呢?
他警觉起来,跟着婶子与娃前去,果然在族长家中见到了吴峰。
好家伙,当真是他!
吴峰身边围了许多人,有似婶子与娃一般来给他送东西表示感谢的,也有前来求医或求助的。对于前者,吴峰只象征性拿了一两个鸡蛋,其他都退了回去;对于后者,吴峰来者不拒,有病的治病,身体无病而是有别的难处的,也会给予适当建议。
李承乾蹙着眉,不等他说话,吴峰便已瞧见了他,笑着打招呼:“小郎君,我们又见面了,也算缘分。”
李承乾嘟嘴:“谁跟你有缘分。”
在场众人惊讶:“吴道长与小郎君认识?”
“一面之缘。”
“不认识。”
二人同时出声,答案却并不相同。众人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面面相觑,一头雾水,摸不着头脑。
见李承乾面色不善,吴峰忙笑着改口:“确实不算认识。”
李承乾冷哼:“我跟你们说,他就是个骗子,你们别被他给骗了。我们在水云观见过的,那会儿……”
他将当日之事娓娓道来,言明吴峰如何用药画符,如何谋算测卦云云。吴峰一字不发,居旁倾听,非但不辩解,脸上还始终挂着淡淡的笑意,望向李承乾的目光充满包容。
李承乾抨击完,已是口干舌燥,本以为大家知晓真相后会同他一样义愤填膺,谁知众人静默了会儿,某位婶子疑惑道:“小郎君,若这么说,吴道长也是有本事的啊。不论他用的什么手段,他确实救治了妇人的孩子,也确实给予了那位男子信心,助他当上衙役。这……这不挺好吗?”
众人纷纷点头:“对啊。吴道长确实给我家那口子治了病。”
“我家也是。”
“还有我,吴道长教我怎么应对东家的刁难,真的有用。”
“吴道长若要骗,能骗我们什么呢?莫非就为了骗那一文钱?我们便是去看大夫,诊金与药费也不只这么点。”
……
大伙儿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语把李承乾说蒙了。他不喜欢吴峰,总觉得这人奇奇怪怪,给他的感觉很不舒服,因此心中不平不忿,带着有色眼镜去瞧。可如今仔细想来,吴峰虽有骗人,但确实没伤害大家的利益,反而给予了大家好处。
他想到自己前阵子还同阿耶言道富翁捐款做善事搏名声的事,低头一想,吴峰的行为与富翁又有什么区别?便是有些私心,但付出是真的,人们得到的便利也是真的。这份私心并没有建立在伤害他人的基础上。
他不觉得富翁有错,那为什么要坚定地认为吴峰有错呢?这不是双标吗?
李承乾歪头看向吴峰,试图从他脸上找到别的破绽,却什么也没发现,他微微抿唇陷入深思,所以是他错了吗?是他对吴峰偏见太过?李承乾一时间有些迷茫。
就在这时,娃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角:“小郎君,其实我之前就很好奇道长先生的那些手段,他本事好大,我佩服得很,偷偷找上他想要拜师。觉得若我学会了,也有了大本领,就能帮助家里,哥哥们就不必那么辛劳了。
“可是道长先生说他那些手段都是假的,是戏法。那会儿他就告诉了,他给哥哥点的那几下都在止血的穴位上,还说符篆烧灰后能止血是因为符篆用药泡过,上头的笔墨也有药。我若要学,不必跟着他,找个医馆从学徒做起,努力上进,总有一日也能达到这个水平。”
某位婶子一拍脑袋:“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我之前觉得吴道长会神通,叫他神仙。他不让我叫,跟我说都是些戏法。我以为吴道长是不想暴露仙人身份呢,便依他的,只唤他道长。原来真的是戏法啊。”
吴峰点头:“自然是。”
婶子仍旧不死心:“可这点穴止血,符篆用药治病都说得通,但吴道长,你那纸人过江,令河里的水突然沸腾的本事也是戏法?天底下居然还有这种戏法?”
“对。这些我们大家可都瞧见了。吴道长,你那纸人没谁推它,居然自己会动,一溜儿就沿着水面跑了,这不就是把小花身上的邪祟带走了吧。而且那河水里突然咕噜咕噜冒泡,还有噼里啪啦的声音,这怎么作假?”
李承乾:???纸人过江?静水沸腾?
听起来怎么这么像梦里某些科学实验小课堂类电视科普节目的标题呢?
吴峰仍旧点头:“自然都是戏法。”
众人惊讶:“这……这不可能吧?这戏法怎么做到的?”
吴峰轻笑:“如何做的我便不说了,还望诸位给我留点压箱底的东西。”
众人回神,对啊,这可是人家的看家本事。就算是街头变戏法的杂技班子,你问人家根底,人家也是要追着你打的。这可是犯忌讳的事。
大伙儿一个个猛点头:“是我们不懂规矩,吴道长别跟我们一般见识。”
嘴上虽这么说,但许多人心里却犯了嘀咕,这怕不是戏法,而是真有神通。不然怎么符篆等事都说清楚了,偏这些不肯明说?真正的神通本事,又哪里是戏法的根底能解释?
他们看向吴峰的眼前越发热切了。吴道长这是不愿意暴露自己,故意虚虚实实,以戏法遮掩呢。
瞧见大伙儿神色异样,吴峰余光瞄了李承乾一样,苦笑道:“你们别多想,当真是戏法。我自小喜欢戏法,跟游方艺人学了些,自己又钻研了些。因为喜欢,总想卖弄,故而给了诸位错觉,是我的不是。”
众人连连点头:“吴道长说什么就是什么。”
“吴道长,我信你。是戏法也好,不是戏法也罢,你总归都是在帮我们。我们省得的。”
“对,吴道长。什么戏法不戏法的,这些都不重要,我们再不提了。你之前答应了会在咱们村多住几日,帮大伙儿看诊的。你可别生气,你……”
吴峰开口道:“我未曾生气,答应的事也会做到。”
众人松了口气,满口感谢。
李承乾:……
全程看下来,李承乾麻了,也更迷茫了。仔细回忆吴峰所做的桩桩件件,除了点名声,他确实没捞到任何钱财,也没损害旁人利益。可为什么心中那种诡异的感觉越来越重了呢?他对吴峰的偏见这么大,大到这个地步了吗?
李承乾想不明白,他觉得自己是不是该反省自己。可心中那点诡异的对吴峰不舒服的感觉总是挥之不去。最终晃了晃脑袋。算了。反正他跟吴峰也没啥交集,彼此毫无关系,不必纠结,不必执着,理他作甚。
做人啊,最重要是开心。
嗯。他保证自己每日开开心心的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