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义宫。
夜凉如水,更深露重。李世民与长孙氏躺在床上,久不能寐。李世民环抱着长孙氏,轻声安慰:“我今日虽打了承乾,但用了几分力道我是清楚的。虽然会疼,可最多两三日便好了,你别担心。”
长孙氏摇头:“我明白。二哥面对的是儿子,又不是敌人,出手自有分寸。我不是担心这个。我是担心……”
担心什么长孙氏没有说出口,可李世民又如何能不清楚。不只清楚,他还有同样的顾虑。
旁人看着父亲偏爱承乾,自是艳羡。可对于承乾来说,这份偏爱真的好吗?父亲如今对承乾的特殊,几分是单纯的阿翁对孙儿,几分是因为袁相师的批言?
袁相师当年给予了父亲那么大的希望,而这份希望全落在承乾身上。如果承乾达不到父亲的期许呢?到时候父亲会不会失望,又会不会因失望而生出怨愤?
如此种种,李世民都无法预知,但就眼下而言,他至少要保证承乾不会因为这份溺爱而长歪。
当然,李世民自认即便自己与父亲回不到往日父子情深之时,但父亲还不至于手段如此下作,不论因何种缘由疼爱承乾,承乾都是他的孙子。他不会想把承乾养歪了。可有些事情并非是不想就不会出现。
他深吸一口气:“明天还是要进宫去把承乾带回来。”
长孙氏轻笑:“二哥确定你能将承乾带回来?”
李世民身形微僵,那八成是不可能的。先不说他或许会跟今天一样被赶出来,根本进不了承乾殿。即便进了,承乾能跟他回来?
长孙氏掩住笑意:“还是我去吧。”
李世民点头,这事真得观音婢出马,他办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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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乾殿。
李承乾一大早起床就呀呀叫唤起来。抱春忙问:“小郎君怎么了?是伤处痛吗?”
李承乾摇头否认,抓着脑袋懊悔莫及:“抱春,你说我昨天怎么就太高兴了忘记了这茬呢?”
抱春:???忘记啥了?小郎君的思维跳跃,她猜不到啊。
“阿翁昨日答应给我划地建庄子,意思是不是他代承道给我赔礼的,就不会再传话太子伯父了?”
抱春:……这不是很明显吗?从昨日到现在也有半天一夜了,圣人压根没遣人去东宫说,东宫那边也没半点反应呢。
本来还带着一丝希望,瞧见抱春的神情,李承乾脑袋瞬间耷拉下来,小脸又气鼓起来。哼。阿翁果然偏着太子伯父。他站起来,双手握拳。不行,他得想个法子才行。可是要怎么办呢?
李承乾重新坐下来,撑着下巴陷入深思。忽然他记起一件事。梦里表姐与堂姐素来面和心不和,比他同承道好不到哪去。堂姐总喜欢针对表姐,每每抢了或是弄坏了表姐的东西就装无辜说不是故意的。但表姐也不是会吃闷亏的人。
想起表姐那些年的骚操作以及她借着“男孩子的鉴婊能力要从娃娃抓起”的理由跟他科普的一系列茶艺操作,李承乾渐渐有了主意。
他招手将抱春叫过来,神神秘秘耳语交待了一番,然后昂首挺胸带着她走出承乾殿,在宫里优哉游哉逛了一圈,那表情别提多嘚瑟。
宫人们都知道李承乾昨日挨了打心情不好,怎么转眼又喜气洋洋了,这是遇上什么好事?有以往跟抱春相熟的婢子好奇前来打探。抱春就将李渊答应给李承乾划地建庄子的事说了,着重强调是“代承道赔礼”。
如李承乾所料,这种事情并非密辛,也没有需要忌讳的地方,抱春一开口,没多久宫里就传遍了。
晌午,李建成亲自上门嘘寒问暖,一边问李承乾的伤疼不疼,一边说此事是承道误会了。言明承乾想要庄子,他来给。
李承乾半点不知道“客气”两个字怎么写,一句推辞都没有,收得毫不手软,还大方的表示:“既然伯父都这么说了,我也不是小气的人,那就原谅承道好了。”
李建成:……他能说什么?他还能跟一个小屁孩计较?
等李建成离去,李承乾抱着庄子的地契美滋滋感叹:伯父果然大气!
然后默默在心里为表姐点赞。堂姐每次作妖,表姐从不会跟她正面对抗,但总能找到机会让爷爷看到她的伤心难过与退让。爷爷一心疼当然要补偿她。大伯母惯会装模作样的人,又死要面子,知道后哪里能让爷爷出手,肯定自己先补偿了。
记忆最深的一次,堂姐弄坏了表姐的小提琴,表姐就是这么一通操作,结果不但得到了爷爷特意请意大利名匠定制的小提琴,还得到了大伯母赔的。等爷爷定制的那把到手,表姐转手就把大伯母赔的卖了出去,无本买卖,血赚十几万。
李承乾亲了亲地契,突然懂了表姐的快乐。真的好快乐啊。
欢喜劲缓过去,李承乾将地契交给抱春收起来,嘱咐道:“这个庄子就在长安边上,比宜州方便。转头你让醉冬亲自去看看,再在周边找几个瓜农,把我交给你的那袋种子种下去。至于宜州那边的地,嗯,先看看吧。”
抱春一顿,犹豫道:“太子殿下既已送了赔礼,圣人答应的宜州那边是不是就不便再要?”
李承乾握拳:“要!当然要!阿翁可是圣人,圣人金口玉言。说出去的话如同圣旨。昨日阿翁承诺的时候,不只我在,张婕妤在,你在,还有殿里伺候的几个内侍宫人。圣人怎能朝令夕改?我又怎么能违抗阿翁的意思,抗旨不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