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辞摸了一会小白兔就大发善心将它放走了,而他却躺在山坡上没有动。
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他不能在这里继续躲藏下去。温室能遮风避雨,还有小动物可以玩,但他不是生长在温室里的花朵,他得走出去,外面的狂风大雨、惊涛霜电还在等着他。
况且在这里留的时间越久就越容易被发现,连累囡囡和方教授的几率也就越大,他得在西赫女士发现之前离开。
晚上,囡囡来采桑紫叶时带了菠萝派给楚辞,她一边小心翼翼地将生长成熟的桑紫叶摘下来,一边道:“你后天还去森林里吗?我准备后天中午去冷杉林看看有没有三号兔子菌长出来,你要不要一起去?”
“不了,”楚辞道,他停顿了一下,又道,“我明天就要走了。”
“啊?”囡囡愣了一秒钟,缓缓直起身,“明天走,你去哪啊?你的伤都还没有好——”
“已经不影响行动了,没关系。”
囡囡放下手里的桑紫叶,回过头来:“可是万一你出去被他们发现了怎么办啊?”
“在这里才更容易被发现。”楚辞道,“而且都这么好几天了,万一他们找过来呢。”
“对啊,这么多天了他们都没有找过来,说明这里肯定比外面安全。”
楚辞在心里叹了一声,道:“可我还有别的事要做。”
“哦……”囡囡情绪肉眼可见地低落下去,她闷闷地低头去继续采叶子,又忙活了一会,才抬起头,“那你明天什么时候走啊?”
“早上吧,天一亮我就走。”
“能不能中午再走?”
“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桑紫面包!”囡囡的眼睛又亮了起来,“我让我奶奶早上起床就开始做,做好了就给你送过来,不会耽误太久的,最晚中午十二点,肯定做好了。”
楚辞笑着道:“你就别折腾方教授了,我们以后又不是不会见面了,下次我来你家做客。”
“那得等到什么时候……”囡囡撇着嘴,“不就几个小时,又不会耽误什么。”
“对了,你是不是得乘星舰走?”
“不然呢,”楚辞好笑道,“难道我还真能是自己飞到亚伯兰的?”
“那正好呀,”囡囡道,“我明天早上要去空港,帮你去看看港口情况。回来后把面包送给你,你还可以带在路上吃。”
楚辞狐疑道:“你去空港干什么?”
“去送植物标本到柯曼特大学,你不会不知道温室是柯曼特大学的研究机构之一吧。”
楚辞:“我还真不知道。”
“你就听我的安排吧,不会有错的。”囡囡眨了眨眼,“我奶奶做的桑紫面包特别好吃,错过了下次再想吃到可就不容易了。”
楚辞无奈只好答应。
囡囡这才心满意足地继续摘桑紫叶。摘完后她将叶子小心翼翼地收在了密封袋里,脚尖在原地磨蹭了好几下,忽然道:“我还要去看看小兔子,你要不要和我一起?你都要走了,还没见过它呢。”
“我见过了。”楚辞漫不经心道。
“诶?”囡囡大为震惊,“你什么时候见到的,自从你来温室之后它就吓得不敢出来。”
“就今天早上,我用饼干引它出来的。”
“什么!”囡囡忿忿然道,“我上次拿了它最喜欢的青菜它都不肯出来,竟然被你用破饼干它就屈服了。”
楚辞心想什么破饼干,他可是试了好几天十几种吃的才发现小兔子会吃这个味道的饼干的。
“那你现在和我过去,我倒要看看它吃你的饼干还是我的萝卜!”
囡囡不由分说地拉着楚辞去了南山坡,但是他们在兔子洞口等了快一个小时也不见小白兔的影子,囡囡气急败坏地趴在洞口大喊:“小林都要走了你还不出来送他!你都吃了人家的饼干,你有没有良心呐!”
楚辞:“……”
他哭笑不得地将囡囡从地上拉起来,道:“它肯定在想,这家伙终于要走了。”
囡囡耷拉下肩膀叹了一口气:“看来我们是见不到它了。”
她看了楚辞一眼,沮丧地道:“以后也见不到了吧,你不要骗我,我知道的……你是不是要离开联邦到雾海去,那里比较安全。”
“可是,”她抬起手揉了一下眼睛,“可是你是我的第一个朋友,我们才认识没几天……”
“一定会再见面的。”楚辞歪过头是去看她的脸,“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但是一定会再见的。”
“那你可要活着啊,”囡囡吸了吸鼻子,眼睛里似乎有泪花闪烁,“不要被他们追到,一定要逃走,逃走安全的地方去。”
也许他的运气也不算差,楚辞想。至少从他离开敏斯特法庭的那一刻起,他遇见的每一个人,每一个帮助过他的人,都希望他能活下去。
哪怕是为了不辜负他们的祝愿和希望,他也要认真地逃走,认真地活下去。
囡囡背着一袋子桑紫叶走了,温室里又只剩下楚辞一个活人。他听见不远处的虫鸣,露水在他的脚下惊破,湖中鱼儿闲适地游来游去,木叶飒飒,零落成片。
他回到帐篷里拿出自己的背包,囡囡给他准备了很多压缩能量块和小零食,以免她不能及时送饭的时候楚辞饿着,楚辞将这些吃的、药品、工具和之前剩下的武器都装了进去,然后将帐篷拆了,折叠铺好,放在原地。
他刚才骗了囡囡。他并不是明天早上走,而是准备今晚就走。
等她明天来的时候估计又要大骂自己是个骗子,但既然已经告诉过她,也就不算不辞而别,不管未来的路怎么样,总得往前走。
楚辞去控制室打开了温室的门,然后离开。
……
森林里下着大雨。
巨大高耸的树干在夜晚显得僵直而虚幻,仿佛古老的雕像高悬。而树冠连绵被夜幕连绵成遮天蔽日的伞,仿佛除了雨流和雾气其他什么都进不来,包括声音。这里只有漆黑的、嘈杂的、永恒的、单调的雨声。
楚辞在这几天的白天从未停下过探索森林,因此他熟门熟路就走到了森林的边缘,冰冷的雨水顺着雨衣兜帽流淌下来,沾湿了他的脸颊和视线。一直爬到半山腰,他才短暂地停歇了一会,而从这里望下去,能隐约看见囡囡家房子的轮廓。
夜半阴雨,本来也什么都看不清楚,他只是想往那个方向隔空望一眼,就当是给方教授告别,却不想在潮湿厚重的夜幕上,捕捉到一点萤火般的微光。
房子里似乎还亮着灯。
楚辞抬起手看了一眼时间,此时已经过了凌晨一点。
囡囡是二十一时离开温室的,从温室走回家大概需要半个小时,今夜有雨,路滑难行,那么囡囡可能需要一个小时才能回去,回去之后她要腌制桑紫叶,要整理明天一早送去空港的植物标本,这个时候还没睡觉也说得过去。
可是朝着山林方向的,只有方教授的房间。方教授就寝时间很早,如果是往常,她早就已经熄灯熟睡。
楚辞往前走了几步,复又退回来,转身往山下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