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奥兰多就一直在做奇怪的梦。
梦里他能听见妈妈的声音,能感受到妈妈的怀抱,尽管她好像很害怕,她的怀抱沾满了铁锈一般的血腥味,然后这个血色淋漓的怀抱,也破碎了。
梦醒后他总会问伯父或者伯母,妈妈呢?
伯母满脸不忍地偏过头去,而伯父会骗他,说妈妈工作太忙,要过一段时间才能回来看奥兰多。
一段时间,一段时间,又一段时间的过去,他长大了,妈妈的工作再也没有忙完过。
他大概比同龄人都早慧许多,很早就懂得了“死亡”的含义,他知道伯父和伯母是在骗他,妈妈早就已经,死去了。
死去的意思,是永远不会再回来。
长大一些后,每隔一段时间,伯母就会带着他去疗养院看望爸爸,可是关在透明笼子里的爸爸和他模糊记忆中的爸爸不太一样。他的爸爸很温和、总是在微笑,而伯父指着那个穿着宽大病号服的人让他叫爸爸时,他的神情总在疑惑。
直到某一天,他无意中听见医生和伯父交谈,也就知道了妈妈是怎么死的,是谁杀了她。
伯父发现他在门外的时候惊了一跳,小小的奥兰多一言不发,伯父以为他被那段谈话吓坏了,连连对他解释,他刚才和说的是别人。可是奥兰多却声音清晰地问,是爸爸杀了妈妈吗?
伯父沉默不语。
奥兰多又说,你们是不是弄错了,杀了妈妈的是一个蓝眼睛的人,不是爸爸。
伯父惊愕地看着他,过了不久,他就被送进了心理精神诊疗科。
他向医生讲述了梦境的内容,可是医生却说,那只是他自己幻想出来的倒影。
每一次治疗都只有相同的答案,精神类药物摧毁了他的身体,可是梦境却并未消失,旷日持久的折磨着他,像是在哭诉。
等到再长大一些,他知道了那些精神类的药物和治疗不仅仅是因为他离奇的梦境,还有父亲遗传的基因——曾经身为研究委员会预备委员的李纾是重点监控对象,连带着奥兰多也是,为了防止病变,他应当一生都接受此类治疗。
梦的场景越来越清晰、恐怖,他心中凭空生出某种预感,他觉得那是真的。可是翻阅了许多精神意识类的书籍和资料也没有研究出个所以然来,在梦里一次一次见到真正的凶手之后,再面对父亲,他很有什么憎恨的情绪。这一点让伯父和伯母都颇为惊讶,他们从来不会相信一个虚幻的梦,但奥兰多却相信着。
守着一点微渺的希望,他等到了今天。
这一刻。
“我,我好像想起来了。”奥兰多低声道。
“想起来什么?”
“就是,梦里的事情。”奥兰多咽了一下唾沫,又道,“但是因为做了太多次梦,我有点不能分辨,这到底是我当时的记忆,还是,还是对梦境的记忆。”
西泽尔道:“说说看。”
“我记得。我爸爸那天不在,妈妈本来在家里陪我,忽然有一个通讯过来,然后我妈妈就带着我去了那条走廊,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和梦里的一模一样……我摔在地上之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可能是昏过去或者睡着了之类的,等我再醒来,就已经在家里了。”
“等等,这不对。”沈昼抬起一只手打断了奥兰多的思绪,“你是说,那天你父亲不在家?”
奥兰多点头:“我记得是这样。”
“可当时案发后,调查局现场侦查得出的结果是第一案发现场在被害人和嫌疑人的家里,案发原因是两人发生了争吵,嫌疑人失手将被害人杀死;另外靳总曾经告诉我,李纾现如今的脑空白症状,很有可能是朵莉丝过世前,用自己的精神力攻击他导致的结果。”
“如果按照你说的……”沈昼看着奥兰多,沉吟道,“那么第一,案发现场不是在你家里,而是在丛林之心的实验室;第二,杀害你母亲的凶手不是你父亲;第三,有人——大概率就是真正的凶手,用精神力攻击了你父亲,导致了他的脑空白,并伪造了案发现场,将杀死你母亲的罪责,嫁祸给了他。”
奥兰多怔忪了许久,一滴眼泪掉落在他面前的桌沿上,他呐呐道:“是,是这样吗?”
“我们去看看你父亲,可以吗?”西泽尔轻声问。
“可以的,”奥兰多看上去神情非常沮丧,他声音很小地道,“其实上次我和林来看过他,当时林问我要不要读取他的记忆……我当时就应该答应的,但我又很胆小,觉得已经这样了,又还能改变什么?或者我的梦可能真的是假的……”
“没关系。”沈昼拍了拍他的肩膀,“至少现在你知道了,你所坚持的真实存在。”
莫医生见奥兰多这么一大早来觉得有点奇怪,奥兰多解释说自己马上要回北斗星了,下午航班就要起飞,临走前想再来看看父亲,这个理由莫医生一点也没有怀疑,不过在奥兰多提出要带其他人一起去看李纾时候,莫医生有些疑惑地问:“也和上次一样是你的朋友?”
“不是,”西泽尔淡淡道,“我是边防军第一集团军参谋部的穆赫兰,我代替靳昀初总参来探望李纾先生。”
沈昼在心里笑出了声,论睁眼说瞎话,西泽尔的功力无人能敌。
奥兰多忙不迭点头:“对,靳总参让我们来的。”
“哦哦,”莫医生恍然大悟,“我明白了,那另一位是?”
“我是同行的熟人,不进去也行。”沈昼作势退在了一旁。
“好。”莫医生缓和了语气,“还是原本的话,奥兰多都知道,不要使用刺激性语言,很少见面或者没见过的人尽量不要说话,免得病人应激。”
“我知道。”
西泽尔跟着奥兰多走进了单行道病房的走廊。
莫医生退出去的那一刻,西泽尔低声问奥兰多:“能用精神力干扰监控线路吗?”
“……能。”奥兰多偷偷看了病床上安静坐着的李纾一眼,磕磕绊绊道,“可以试试。”
“不是试试,要一次成功。”西泽尔说着看向李纾,精神力场在同一秒钟,探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