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时雪懒散的抱着松狮犬坐在院子里,满地月华碎屑,他整个人如水月镜花般可望不可及。
修长的手指中夹着一张纸,他看着被墨色晕染的那一处,半响露出一个笑,却不达眼底。
褚月见在这个关头宴请陈衍让,真不知是无意还是有意的。
不过没有关系,陈衍让势必要和褚氏分离的,甚至都不用他出手。
纸张缓缓落下,盖住满地月华。
宫中难得开始热闹起来,这还是新帝登基后,第一次在后宫大肆的举办宴会。
当今圣人尚未娶后纳妃,后宫空无一人,所以洛河京的那些贵女们都卯足了劲,想要进宫参加此次的宴会。
褚月见原本也只是想要宴请陈衍让一人的,但又想到褚息和后宫空无一人,上次在他书房中看见的那个显得不太正经的东西。
她还是决定宴请了几位贵女前来,就当是顺便给褚息和提前观看帝后人选。
当时她还将这件事,兴致勃勃地告诉了褚息和。
本以为他即便不喜,也会一笑带过,谁知道他的脸色肉眼可见的转变。
“姐姐是讨厌阿和吗?”褚息和看着眼前的褚月见,目光深沉,带着一丝伤痛,好似褚月见做了什么令他绝望的事。
看着小狗般可怜的眼神,褚月见忍不住蹙眉,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刚升起来的心思,也由此就淡了下去。
他看起来太没有安全感了,好似她所作的一切都能引发他的无限惶恐。
真不知道他以前是不是遇见过不好的事,才会变成这样。
褚月见看着他的表情,忍不住走上前想要安慰他。
褚息和择善从流地乖巧伸出手,揽腰抱着褚月见的腰,将自己的头靠过去。
“姐姐不要将阿和推给其他人好不好,我会很难过的。”
难过到他想要将天下的女子都处死,只留下姐姐一人,这样她才没有机会将他推出去。
褚月见抱着没有安全感的褚息和,在心里叹息,她也只有这一个弟弟,既然他不愿意那便算了。
*
公主殿举办宴会,所有人都一丝不苟地做着手头的事,因为要来不少的客人,宫人们便把偏殿都收拾出来。
此处主事宫人正在偏殿检查着,一切都无可挑剔地满意,正打算离开去其他的地方。
忽然他发觉殿下时常歇息的偏殿里,果盘没有摆放着,便随手拉了一个宫人询问。
“你们怎的这般粗心大意?”主事宫人吊梢着眉毛,语气带着严厉:“早已经嘱咐了,做事要精细些,你瞧瞧此处殿里的果盘呢?”
公主殿的东西都是要精细万分,若是一旦哪里出了点差错,可能谁也逃不掉。
殿下爱吃水果,很多地方都摆放着新鲜果子,哪怕她不吃,也都会有人在公主殿每处都会摆放各色的果子。
但现如今这整个偏殿里,竟然诡异地连一盘水果都没有,这些新来的宫人真的是太粗枝大叶了。
她好像记得刚才摆放了的,怎么转眼就不见了?
被拉着的宫人环顾四周,眼中含着疑惑正打算说什么,就听见管事宫人摆了摆手。
“罢了,下次注意一点,好在前殿已经开始了,暂时还不会有人来这里,华液池那边向来水果多,去匀一盘过来摆放吧。”
宫人闭嘴不言,垂下头称是。
这些刚入宫的宫人就是粗心大意,主事宫人再次摇着头,检查完这边转而继续去检查其他的地方。
前殿如火如荼地举办着。
这次宫宴来的人并不多,只有几大世家的人,陈衍让早就已经落座,游刃有余地应付着这些人的寒暄。
乌南山很幸运,费尽心思下也在此次受邀中。
对于陈衍让这个人大家都耳闻,年少成名的天之骄子。
“衍郎君百闻不如一见,南海府主身体可还安康?”乌南山目如矩地看着对面盘腿而坐的俊美公子。
其实他向来看不起这样柔弱的金贵公子,但陈衍让这样的人除外。
陈衍让虽然没有正式接掌府主的位置,但他在十五岁时便已经正式的代替其父,执掌了南海一带。
特别是在最近这几年,他将南海发展成如今昭阳最富强的郡都。
眼下世家自危,固步自封不肯出头,他却能做到如此地步,这并不是谁的可以做到的。
“家父身体尚且还好,劳驾乌将军挂念。”陈衍让含笑点头,将酒杯举起来,给人一派的如沐春风观感。
乌南山诧异地扬着眉,睨眼看过去,道:“我记得还未曾和衍郎君见过,没有想到你竟然知道我是谁。”
看似调笑的语气,实际已经带上了暗自的警惕。
陈衍让将自己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眯着眼夸赞道:“昭阳谁不认识乌将军,前段时间白荼坑大战,可是大获全胜啊,对于将军这般为国的英勇之士,衍让早已经仰慕已久,虽然未曾相见过,但也早就想要和将军结交一番。”
陈衍让这话算是讲到了乌南山的心坎上,他刚于前段时间刚凯旋归来。
现如今真是春风得意之际,又是陛下手下的重臣。
本来最是不缺夸赞的,但是被陈衍让这样的人夸赞,还是有些飘飘然。
当下乌南山黝黑的脸被酒气晕染透红,之前陈衍让敬酒的时候他稳坐不动,现在主动站起身来。
“来,今日便当和衍郎君交个朋友,郎君豪爽,这杯我便先干了。”语罢,乌南山一饮而尽。
陈衍让坐在原地端起酒杯仰头饮下,随后将杯子放在桌子上,食指轻轻点着杯口,含笑看着乌南山还欲倒酒的动作。
“来衍郎君,接着喝。”乌南山嫌弃地看着自己手中女子手腕大小的杯子,随后丢给身后的人,要来一壶酒打算酒这样喝。
“瞧,给我们郎君拿的这是什么玩意儿,舔着喝都不尽兴,且换个大点的碗来。”乌南山高喝声。
常年待在蛮荒之地的人,动作果然粗鄙。
陈衍让垂下眼遮住自己的情绪,刚端起酒杯,身后的人便忍不住出声提醒道:“公子,你身上的旧疾还没有好,大夫说过少饮酒……”
“难得遇见乌兄这般合眼缘的人,多喝一点无碍。”陈衍让端着斟满了的酒杯,态度温和道,正准备饮下,却被乌南山阻止了。
“郎君既然有旧疾在身不能饮酒,何不早些说来,险些害了你,酒便不用喝了,以茶代酒罢。”乌南山面含愧疚道。
陈衍让闻言也不勉强,面露歉意,将杯子搁下:“确实抱歉,前段时间在南海遭受山贼袭击,现在旧伤未愈被人盯得紧,改日再和乌兄畅饮。”
乌南山闻言一顿,坐回去,双手憨厚地直摆手:“无碍,无碍,既然如此,改日和郎君喝好了,下定回来叨扰,还望到时候郎君莫要嫌弃。”
陈衍让含笑回道:“自然不会,乌兄只管来是,菜可能少些,但酒水管够。”
这般半诙谐的语气让乌南山爽朗一笑,身旁的人恰好过来敬酒,他抱歉一笑,随即转身和旁人交谈起来。
陈衍让手搭在座椅上,姿态懒散地往后靠,眼底尽是薄凉之色。
聊到了那日的袭击,乌南山急匆匆地转移话题,深怕谁不知道是他干的。
褚息和的走狗。
那边热火朝天地攀谈着,而陈衍让这边不能饮酒,倒是清闲了下来。
“殿下到——”
随着宫人尖锐的声音响起,众人都停下了自己手中的动作,齐齐抬起头往门口看去。
期间还有人推搡了几把乌南山。
乌南山刚才怎般喝,都不见一丝上脸,却因为众人的带着调侃意味的推搡,一张黑脸完全透了红丝。
他立马放下手中的酒壶,低头紧张地整理自己的衣着,确定没有问题才潮红着一张脸,目光直勾勾地翘首以盼。
陈衍让目光随意地扫过去乌南山,见到他眼底的期待,眯起了眼,露出琢磨不透地笑意。
褚月见为了这场宴会准备了很久,这才以最好的姿态姗姗来迟。
她进入的第一眼便直接和陈衍让对视上,对着他露出笑来。
陈衍让隔着人群,亦是一样的报之一笑,促狭温和的眼中满是兴味。
他细细打探着褚月见今日的打扮,显然是打听了他的喜好,依靠传闻他的喜好来装扮的。
只见褚月见秀发高耸,挽成螺旋的形状,雍容华贵的牡丹花,媚而不俗。
她和他对视时,流盼着媚态横生,明明是纯白之色,却有种勾魂夺魄之觉。
褚月见如愿在陈衍让眼中看见了惊艳,心中略微满意起来,抬首扶着云鬓。
也不枉费自己今日的精心打扮,她下巴微仰,身姿摇曳地走进去落座。
众人起身问好,褚月见点头,示意众人今日可随意,讲完后她将视线看向右下座的陈衍让。
“衍郎君第一次来到洛河京,陛下公务繁忙将这件事交给我来,不知今日的菜肴可合郎君的胃口?”褚月见讲着场面话。
陈衍让垂下眼睑,看着满桌的美味佳肴,嘴边噙着温和的笑道:“殿下精心准备的自是极好,在南海还未见过这般的美味佳肴。”
他极其会夸人且态度诚恳,若不是他面前的菜肴都没有动过一筷,褚月见可能就信以为真了。
“那便好,我还为了衍郎君准备了洛河京特色剑舞。”褚月见装作没有看见,反正她也只是讲些客套话而已。
褚月见抬手拍掌道:“来人,上歌舞。”
宴会举办在露天的殿中,前方便是荷塘,褚月见话音刚落下,从荷塘正中央升起台子,七位风格各异地舞女翩翩起舞。
洛河京的人和南海那边的确实不一样。
陈衍让目光随意地瞄了台上的舞女,兴致缺缺地收回视线,随后将目光转向上方坐着的褚月见。
她的目光好似也不在这场曼妙的舞姿中,陈衍让目光转过去便和她相撞了。
衍郎君可喜欢?
只见她眼中带着狡黠的笑,嘴角上扬,露出浅浅地梨涡,单手支着下巴用眼神询问,颇有些自得。
这样的一副模样像极了讨赏的小孩,乖戾又乖巧,也不知究竟指的是这样场歌舞,还是指的她。
陈衍让看着她不加掩饰等夸赞的神情,眼中闪过一抹笑意,不由得嘴角弧度扩大。
并未回答褚月见的这个示意,佯装未曾看懂,陈衍让噙着笑将目光转移到一旁。
褚月见没有如愿地得到陈衍让的反应,眼中闪过一丝怀疑,难道他没有看出来吗?
明明都是为了他而准备的,聪明人应该早就看出来了啊,除非是……
忽然褚月见懂了,在心中轻嗤声。
陈衍让的余光一直留意着,此刻正在因为怀疑而摸脸的人。
漫不经心地想着,小公主从不懂得掩饰自己,一眼就能让人看穿,这可是要吃亏的。
专心看歌舞的陈衍让,忽然瞥见莲台上的舞女,剑舞清影,从长袖中亮出一抹寒光。
“去死吧!”那舞女突然大喝一声,跳下莲台,眼中泛着杀意,脸上闪过决然。
她没有丝毫犹豫地将手中的剑,刺向观景台上的褚月见。
陈衍让身体的反应要比脑袋的快,几乎同时和那手持长剑的舞女一起出动,瞬间站起身,一把拉起褚月见护在身后。
舞女没有想到会有人反应这样快,让她竟刺空了,眼中闪过忿忿之色,也不气馁地转身继续攻向褚月见。
褚月见不会武艺,只能被陈衍让拉着四处躲闪,晃得头都要晕了。
顿时大殿因为突袭的舞女,而乱成一团。
那刺客显然是经过训练的,陈衍让还带着的旧伤,本就没有痊愈,现在还护着一个褚月见,空有一身武力却没有办法施展。
一面要护着褚月见,一面还得抵御不断进攻而来的刺客,眼见着长剑划过来,陈衍让都已经准备好挨上这一剑的。
忽然被人拦下那剑,陈衍让听见耳边传来的呼痛声,偏头看过去。
只见褚月见的手臂挡在他的面前被长剑划破,从单薄的衣袖中翻出粉嫩的皮肉,血很快就将袖子沁湿。
褚月见吃痛般地收回手,一张白皙的小脸瞬间皱成一团。
痛,实在是太痛了。
刚才本来她是可以躲过的,但是看见那一闪而过的长剑要划中了陈衍让,忽然灵机一动,脑袋一轴就伸出了手。
陈衍让看着褚月见手上的伤,眼中的笑意全无,宛如黑夜中的鹰紧紧盯着那伤口,满是寒意。
“我替你报仇。”陈衍让偏头擦过褚月见的耳畔,低声留下这句话便随手打碎陶瓷盘,快准狠地掠过。
之前当众说过自己旧伤未愈,不想平添麻烦才装模作样地周旋,但没有想到褚月见会替自己挡了。
不管这一挡中究竟是存了什么心思,不可否认的是在看见她受伤,确实激起了他的暴戾心。
碎片抵在舞女的脖颈上,陈衍让很快就将人制住了,冷漠地垂首,手下正准备用力,耳边响起了褚月见的声音。
“慢着!”褚月见惨白着脸,赶紧出声。
陈衍让掀眼看过去,用力的手克制地停下,面无表情地等着褚月见的话。
褚月见捂着伤口被宫人扶着,看见陈衍让停了手,狂跳的的心也骤然停下来。
她深吸一口气缓和,这才目光直视着他,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和平时一般。
“这人如此大胆竟然在宫中行刺,就这样杀了她太便宜了。”
褚月见眼中都带着忿忿怒意,扭头对着姗姗来迟的侍卫道:“压下去,后面本殿要亲自审问。”
侍卫上前去,陈衍让才将手中的人放开,他看着褚月见并未说什么,只是脸上的时常挂着的笑意都已经不见了。
褚月见没有想到陈衍让手段和眼神都这般的犀利,已经猜到他现在估计是有几分怀疑了,心中正盘算着,怎么在这件事情中将自己摘除去。
好在这时候乌南山恰好出声了:“殿下,臣该死。”
方才场面混乱,他本来察觉后的第一反应就是上前去护着褚月见,但不知道为何那些刺客专门拦他,使根本没有办法上前去,这才错失了良机。
看见褚月见现在受伤了,乌南山只觉得是自己没有保护好褚月见的原因,这才满脸忏愧地跪下。
乌南山一跪,在场的人除了陈衍让就都跪下了,谁都没有想到来参加这个宴会,竟然会撞见了这件事。
褚月见正打算维持自己的嚣张跋扈的炮灰人设,来拉取一波仇恨值,所以推开扶着自己的宫人,上前准本表演一番。
也不知是刚才地上方才被潵上了水,还是不小心踩到了自己的裙摆,褚月整个人失力地往后仰。
短暂地惊呼声响起,身旁的宫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褚月见就已经掉进了池子里。
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晃过几道残影。
只听见扑通地几声,陈衍让和乌南山一前一后地跳了下去。
褚月见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这样的倒霉,本来她是会水的,但是好巧不巧之前手被划伤了,此刻根本提不起力气来。
水中好似有什么缠住了她的脚,她怎么都挣扎不开,只能眼见着自己往下掉。
这时恰好出现一道虚影一把拦住她的腰,想要将她往上面拉。
作者有话说:
今日的大肥章出来了,接下来还有男主的第一个名场面也要出来啦(踩)(^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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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不顾她的意愿,强加皇贵妃之位于她,让她置身风浪尖口,害她险些丧了命;
最令她惶恐的是,那夜他喝醉了酒,将她逼退到墙角:“姐姐,你这辈子只能是我的。”
她欲挣脱,青年有力的臂膀却将她圈禁,那声声控诉,让她心神纷乱。
为结束这段不该存在的感情,她不惜以身葬火,也要逃离。
看着一地的灰烬,他跌坐在残垣间,泪从他的猩红的眼角滚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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