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鱼低声朝着她嘶了嘶,很低沉地叫了她一声“棠”。
这回叫她“棠”是纯粹的警告了。
看上去还是有点凶。
大概在问她还闹不闹了。
今天晚上戏精附体的舒棠立马把衣服拉了下来,惊魂未定地拱进了被子里。
她不太敢惹人鱼了,接下来一直老老实实地,偶尔还会偷偷看人鱼。
“他”就会偶尔面无表情地扫过来一眼。
舒棠立马就会往被子里钻。
睡觉前。
他们两个人坐在床上看了一会儿今晚的《天气预报》。
舒棠抱怨:“接下来三天都是暴雨,不能出去玩了。”
怪物看了她一眼,把她抓进了怀里,将电视关了。
舒棠在淅淅沥沥的雨声当中,迷迷糊糊地想着事,但是没一会儿就因为空调的温度太适宜,很快就睡着了。
……
怪物闭上眼睛,感觉到了熟悉的,尖锐神经痛。
但其实舒棠盯着人鱼吃药,这种神经痛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
于是,人鱼渐渐地意识到,这种疼痛是来自记忆的碎片。
那是十年前的祝延在疼痛,于是十年后想起来,仍然有种幻觉般的阵痛。
和上一次仅仅是想起了某个片段不一样,这一次人鱼的脑海里,浮现出来了很多的生活片段。就像是一个个碎片,尚且不足以拼凑出来整个记忆的宫殿,但仍然可以窥见了片刻属于“祝延”的过去时光。
怪物睁开了眼睛,检查了一下小猫身上的淤痕已经变淡后,怪物去了楼下的26小时便利店,买小猫的零食。
但是人鱼的身后,很快就出现了一个熟悉的人。
陈生一直在车上等着,看见元勋下来后就追了上来。
他似乎很急切,说了很多的话。
毕竟,这位秘书已经很敏感地察觉到了什么。
要是从前,除了小猫之外的人这么聒噪,这只怪物早就会失去耐心,但是也许是十年前的记忆在影响着“他”,怪物勉强忍受了这种聒噪。
只是一路上,人鱼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陈生说了许多,但是人鱼的脚步根本没有任何停顿。
径直路过了陈生,面无表情地离开了。
在那些不断冒出来的记忆片段里,人鱼认为,祝延是个很糟糕的人。
毕竟,被当作“人形核武”的人,怎么也不可能活得好到哪里去。
人鱼很讨厌那个过去的幽灵,偏偏那个幽灵仍然在影响着“他”。
因为发生了变异,这只凶兽已经和过去不一样了。更加强大、更加恐怖,就算不睡觉,也不会觉得累。所以这只怪物的认知里是没有“疲惫”这种感觉的,平日里就很难理解小猫嘴里的“累死了”是什么意思。
然而,从属于祝延的零星碎片里,这只怪物感受到的最多的情绪,就是“疲倦”。
甚至于在发现自己被污染后,那个大首领也仅仅只是靠在了墙上,心里想着:终于可以休息了。
就像是一个走得太累的人。
人鱼回到了酒店里,没有吵醒舒棠,却在玻璃窗的倒影前停了下来。
镜子里的怪物尖锐的鳍、漆黑的眸子,渐渐地和冒出来的记忆开始重叠,变成了一个短发、穿军装的冷漠男人。
怪物有些厌恶地蹙眉,立马扭过头去。
等到舒棠半夜的时候爬起来喝水的时候,就发现了人鱼并不在床上。她迷迷糊糊地往后一摸,没有摸到人鱼的鱼尾。
舒棠心想:我鱼呢?
她一抬头,就看见了露台上坐在椅子上的高大背影。
穿着睡衣的舒棠爬了起来,远远地看了过去,感觉到了那个人看上去很是陌生。
他有一种冷淡疏离的气场,而且身上有种倦怠的疲惫感,就像是一个经历很多的上位者,看着外面的大雨时,侧脸冷漠而沉郁。
舒棠从未见过这样的人鱼。
她在原地看了一会儿。
感觉这条鱼看上去有点厌世。
她走了过去,仗着自己个子小,从人鱼的手臂下面穿过去、钻进了人鱼的怀里。她开始在他的身上左边嗅嗅、右边嗅嗅,还嗅了嗅人鱼的脖子。
仿佛要从他的身上找到另外一个人的味道。
人鱼的视线终于发生了变化,注意力转移到了小猫的身上,这只怪物很宽容地任由她像是一只小猫一样嗅来嗅去。
等到确定味道没有变化后,舒棠停了下来,她确定了眼前的人还是那条鱼。
于是她安静了下来,在人鱼的怀里找了个合适的姿势窝着。
毛茸茸的脑袋就趴在了人鱼的手臂上。
她听见了一声很低沉好听的笑声从“他”的胸腔里传来。
人鱼叫她“棠”,今天夜里的声音似乎更加低沉了。
这只怪物在问她:
——小猫,你在撒娇么?
小猫很自然地蹭了蹭他。
没有否认。
……
第二天早上,他们两个下楼在自助餐厅吃早饭,找了个靠落地窗的位置。
因为昨天夜里,他们用那个姿势一夜,早上起来舒棠的脖子就开始疼了、下巴也像是脱臼了一样,她抱怨了半天自己的头要没了。
怪物伸出手去捏捏小猫的脖子。
但是一做出这个动作,他们俩就都看见了玻璃里的倒影——很像是要将她的脑袋拧下来。
于是他们两个人都停了下来。
外面的雨水在不断地冲刷着地面。
“小玫瑰,你说,你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人鱼沉默了一会儿。
看向了桌子上那杯咖啡。
人鱼第一次喝咖啡,是舒棠前段时间考试的时候。显然,这种怪物是不需要喝咖啡提神的,只有一到下午就犯困的舒棠需要。
当时舒棠递过去让人鱼喝。
人鱼喝了一口:认为舒棠在喝涮锅水。
冰冷,苦涩。
大概就是从前祝延这个人的底色。
偶尔浮现的记忆,每一个细节的基调都是阴雨天。
舒棠注意到了人鱼的视线,看了看那杯苦涩的咖啡。
两个人都安静了下来。
仿佛只能听见窗外的雨声。
好一会儿。
她伸出手,往咖啡里加了两勺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