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尔诺几乎没做犹豫,便果断地否决了脑内这项提议。他绝对不可以抛弃身上的任何优点,否则很可能会失去尤珈老师的喜欢。
尤珈老师喜欢他时,他是一个勤勉的、全力以赴去学习的人,往后这项特质必须永远保持在身上。
再说,每当交出完美的答案时,尤珈老师那双眼睛中所显露的赞许与喜爱,他还想再多看看。
他需要保持弱小,获得尤珈老师一辈子的挂念和庇护,但又不能让老师失望。
弱小……
又过了段时间,随着工作进行得越发熟练,希尔诺也逐步摸清老师工作环境的大致情况,他决定晚上和对方谈一谈。
凑巧的是,别人也自觉摸清楚了他们两个的情况,打算来试探一番。
希尔诺被堵在储物室里,面对得意洋洋的嘲讽,没觉得愤怒或害怕,就是有些想笑。
这估计是某个被教唆着推出来的炮灰,没有多少脑子,也没多少实权,被人当枪使……
希尔诺嘴角的弧度一点点淡了下去。
他怎么会下意识产生这些想法?这不像他,不像尤珈老师喜欢的那个“希尔诺”。
他的沉默被当做了胆怯,对面那张没多少油墨的嘴继续一开一合,印证魔法界腐朽的人事迭代。
希尔诺有一百种方法让对方闭嘴,有一千种方法让对方吓得再也不敢说胡话,但他什么也没做。
脖子上的颈环一点点沾染上温热,希尔诺知道这是老师发现他失踪后在探查位置。
他忽然有了个阴暗的想法,一个“希尔诺”不该能想到的想法。
忽视了耳边叽喳的话语,他开始酝酿起情绪。这副总让他被迫“软弱”的身体,有朝一日竟然成为了夺得老师注意的武器。
这不是尤珈老师所熟知的“希尔诺”……
熟悉的身影很快出现在了楼道的拐角,在那双眼睛看过来前,希尔诺眼眶蓄满了泪水。
当老师走近,当面前一无所知的人仍旧发表着自以为是的话,冰凉的泪水大滴大滴滚落。
泪水滚落在脸颊上,挂在嘴角,沾上衣领,掉在地面。
视野模糊,看不清,这并不妨碍他睁大眼睛,看向老师的脸。
方才一直未停歇的声音突然被掐灭,就像树头的乌鸦被吓坏了嗓子。
希尔诺被带到熟悉的怀抱里,他将脸埋在对方的胸前,泪水沾湿一片衣襟。
他紧紧抱住尤珈老师,也被对方轻拍着背安慰。
耳边是尤珈老师和另一人的对话,他没仔细听说了什么,只觉得尤珈老师的声音比任何时候都冷,而这份冷感是为了他。
心脏跳得很快,却很宁静。
希尔诺想起了几个月前,那时的他在尤珈老师面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甚至还会委屈地害怕被老师误会,被当做是以泪水博取心软。
短短的几个月时间里,他就变了,变得很多。
当晚上,希尔诺仍旧带着淡淡的哭腔,向心疼他的人诉说着“委屈”。
“他们很多人背地里对您一点也不好,对我也不好……”希尔诺窝在对方的怀里,如愿以偿与尤珈老师挤在小小的矮沙发上。
尤珈老师一点点用指腹擦干他眼角沾湿的泪水,在他面前展开一副长长的名单,名单上是名字、照片,以及整理好的信息。
“对不起,希尔诺,我这段时间一直在整理这些东西。我没有想到你会这么快遭受到欺负,我不该让你一个人去取东西,是我没有保护好你……你看看名单上面有哪些对你不好的人,你可以都圈出来,我会找他们聊一聊。”
尤珈老师的声音很轻,带着浓厚的歉意。希尔诺有种被当成孩子哄的错觉,以往抗拒的“孩子气”,这会儿却给了他安全感。
彼时的希尔诺还未能理解“聊天”的含义,他犹挂着泪水,看向名单,在看清文字后呼吸一滞。
每个名字的下面都罗列着详细的“罪证”。无论是灰色地带的交易,还是权力间的交错倾轧,亦或是被压下的种种丑闻,尤珈老师都记录得仔仔细细。
希尔诺在上面看到了几个眼熟的头像,那些人暗地里对老师的眼神最为恶劣。
他们不相信尤珈老师会听信一个学徒的话,也不会相信沉闷多年的尤珈老师会因为这么一个眼神而展开收拾。
如果今天尤珈老师没有及时到来,恐怕他这名学徒从此就会被安上“无须在意”的标签,达到试探的目的。
希尔诺伸出手,状似随意地勾了几个名字。这几个人对老师的攻击性最强,恐怕从前就做了不少事,只不过老师没在意。
尤珈老师看着那几个名字,若有所思,抓起他的手指在掌心间轻捏。
希尔诺看着缠绕他手指的修长指根,想到这只手握住法杖所能释放的巨大力量,突然发现他像童话故事里耽误国事的恶毒王后。
王后随便在枕边吹风,国王便要去砍掉大臣的人头,以此博得怀中人的笑颜。
不同的是,在这个故事里,国王才是被大臣欺负多年的小可怜,而他也不是什么恶毒的王后,只是尤珈老师要仔细保护的小学徒而已。
这个世界太危险了,尤珈老师比他更懂这份危险性。他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是尤珈老师眼中永远的孩子。
他只有在老师的怀里才能活得好好的,就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