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一整天里, 希尔诺都在心里暗暗攥着期待,又悄悄品尝着失落。
仔细想来,尤珈老师从没听他说过生日的事情, 更别谈为他庆生。
作为导师,尤珈老师也没义务给带了半个月的学徒过生日、送礼物。
何况老师今天这么忙,匆匆将他抛在人堆里, 就匆匆离开了, 去找更重要的人,谈更重要的事情。
于是,他从早上醒来就犹豫不知如何开口的“生日”, 彻底没机会透露出去。
区区生日而已。
他过了这么多生日, 不缺这一天。
今天已经有朋友们给他发来祝贺,聊天频道里可热闹了,他不缺祝福和礼物。
尤珈老师一点都不懂浪漫,不会有闲心思关心这种日子。
今天刚巧遇上这里的花月节,他在庆典上自己也可以玩得很开心。
希尔诺闷头啃着好心大叔递来的烤肉, 想象自己正咬着某人。咬耳尖,咬嘴角,咬脖子, 咬锁骨……咬得可用力了, 老师绝对会被他咬哭。
哼, 这么好的味道,老师尝不到。
快点把事情办完,不就可以陪他一起过节了吗……
还不来, 还不来。庆典都要结束了。
希尔诺边遗憾尤珈老师错过了美味, 边狼狈地擦嘴, 暗自庆幸这番赌气的模样没被对方看见。
他坐在小朋友堆里, 脸上吃得和小朋友们一样花。难得睡醒的小黑,这会儿也埋在一颗比它还大的硬壳果子里,吮吸着果肉。
听到编辫子的传统,听到长辈为孩子送出祝福,希尔诺脑海里首先浮出的,却不是两位已逝的老人,而是这段时间一直陪伴在侧的身影。
如果尤珈老师愿意在今天给他编辫子,他也不是不可以原谅对方的缺席。
等结束了中午的露天聚餐,希尔诺又被各个小朋友拉着玩。节日的氛围下,小孩子的任务就是吃吃玩玩,蹦蹦跳跳在筹备仪式的大人们间。
希尔诺跟着萝卜头们在树上攀爬捉迷藏,在丛林间比拼吊树藤,在瀑布下同心协力捉鱼,也在他们沟壑里的“秘密基地”玩角色扮演。
小时候没同龄人陪他玩,长大后有了朋友,却也没机会再玩这种“幼稚”的游戏。
今天在生日的这天,仿佛重新回到了童年,弥补没体会到的童趣,感觉挺有意思。
期间,仍旧有不少孩子不死心,想要给他编辫子,都被他拒绝了。
长这么大,希尔诺还从没有编过辫子。这头顺滑的长发始终保持着原生态的模样,希尔诺不觉得他需要花费时间编织。
曾听丽兹说过,头发是一个人身上的铭牌,雕刻着个人的底色。
比如她会根据当天的心情变换发型,每天都得到不一样的自己。
再比如在有些地方,给伴侣编辫子代表着“一路相伴到白头”。
“可我本来就是白头发。”当时希尔诺诚恳地说。
“哎呀!这么浪漫的东西,希尔诺你不要打岔!”丽兹咳嗽了两声,继续讲起南希小姐的游记。
希尔诺本来对这说法没多大想法,这会儿被围在孩子们间偶然记起,突然就领悟了其中的“浪漫”。
也许他这么多年来一直垂着长发,不做过多打理,就是为了等待某个人亲自上手呢?
可惜某个人今天公务在身,没工夫陪他这个“小朋友”。
希尔诺撇撇嘴,继续领着小朋友们玩,间或避开几只伸向他头发的魔爪。
与一群没他腰高的小朋友疯疯闹闹,一下午的时间很快过去。
等到每个小朋友牵上了他们自己的父母,与他挥挥手告别,希尔诺才意识到黄昏的清冷,以及脚下影子的孤零。
围观赞颂生命的感恩仪式……旁观庆贺自然的队伍围着森林播撒清水……从不同的人手中接过代表祝福的羽毛饰品,希尔诺连忙从身上取下些小礼物回赠。
半个月以来,但凡经过城镇,尤珈老师总爱顺手买些当地的小特产给他,要么是特色小吃,要么是做工独特的项链、手链。
希尔诺有时怀疑,尤珈老师很喜欢那些亮闪闪的宝石,但又不好意思戴,不然怎么总喜欢在他身上试。
他也会买些饰品回赠,尤珈老师会一边说着“不用”一边收下,但平常却也没见过老师佩戴——除非他买的是一对。
希尔诺舍不得把尤珈老师送他的拿出去,就只将他自己买的回赠给这些友善的人们。
直至篝火点起,明月高升,这份淡淡的孤寂围绕得更加浓郁。
中央最大的篝火旁,人们穿着鲜艳的衣裳,跳着无声的祈福舞蹈,绕着篝火一圈又一圈。
散落在广场的,是零零星星的小篝火。家人们围坐在同一个篝火前,细细讲述着亲密的话语。一团又一团的火花,代表着一个又一个小家。
希尔诺独自守着一团篝火,这是他自己搭好的,却得不到惯常的认可。某个人还在和更重要的人呆在一起,处理着更重要的事情。
算了,至少有小黑陪他。希尔诺和小黑玩了会儿球,眼见着小黑猫困了乏了,只得放对方缩在兜里睡觉。
他坐在火前抱膝,听着不同篝火传来的故事,那是大人们给孩子讲述的睡前故事,关于花月节的传说故事。扎着辫子的孩子们听得目不转睛。
曾何几时,尤珈老师也会给小小的他读睡前故事。现在,他长大了,不想要睡前故事了。他想要老师亲手编的头发,就在今天。
可惜,某个人还没回来,看样子今晚是做不完工作了。
守着小小的篝火,希尔诺有些犹豫,思考着要不要给他自己编个小辫子。
今天是花月节,也是他的生日。虽然尤珈老师不在,但他可以自己给自己送祝福。
……不要。
第一次给这头白发编辫子的权利,希尔诺还是想留给尤珈老师。
等老师回来,他一定要缠着老师给他编辫子,编很多很多的辫子,编得老师手酸,乞求他的原谅。
当然,尤珈老师没做错任何事情。
哼。
微晃的火光,溅射出的火花……朦胧的视线伴随着摇曳的月光,睡入困倦。
希尔诺是被轻轻摇醒的,察觉到自己躺在某个熟悉的怀中后,又放下心来继续打着哈欠,嘟哝着问起接下来行程的安排。
虽然在内心里排演过很多次,想着要如何缠着老师,要如何表达他的不满,但等真正见到人了,希尔诺仍然先问起了正事。
这么晚了,也不知道尤珈老师吃过饭没有……好不容易被他调好的作息,是不是又没了……唔,得让尤珈老师今晚睡在这里,不能再赶夜路了,这对身体不好……
希尔诺迷迷糊糊窝在尤珈的怀里想着,直到耳朵里传来陌生的一句话,那是他第一次听到尤珈老师说出这句话。
——生日快乐。
希尔诺骤然清醒,猛地回头。
入眼是一条白色的辫子,辫子被捏在老师的手中,另一端延伸到他自己。
“……老师,您这么晚了给我编辫子做什么?”希尔诺觉得口干,动了下喉结。
“不喜欢?那我给你拆掉……”
“喜欢!喜欢!不许拆!”
希尔诺连忙从对方手中夺过辫子,捧在手心里护着,一双眼睛警惕地回盯着,仿佛真担心来之不易的辫子被拆光光。
尤珈禁不住勾起嘴角,揉了揉希尔诺的脑袋。
“今天是你的生日,刚好也是他们这里的花月节。这一天里长辈会给家中的晚辈编辫子,代表着节日的祝福。你睡得叫都叫不醒,我给你当‘靠枕’又没事做,就只能给你编头发。”
希尔诺的脸颊被火光映得微红,他看了眼四周,果然大部分的篝火都熄灭了,人们大多都已经回家,剩下的几个也在收拾东西了。
他珍惜地摸着侧边的小辫子,想起尤珈老师说的“只剩下一个小时”,稍稍有些遗憾。和老师在一起的第一个生日,就这么要度过了。
虽然最终得到了老师亲手编的小辫子,也得到了生日祝福,自己该满足才对。果然,人都是贪心的,他面对老师时尤其是。
尤珈老师接着讲起了他这一天做了什么,讲起这片森林的防护结界,讲起结界的由来。
希尔诺听得不太专心,把大多数的注意力都放在他的小辫子上。没想到尤珈老师头发短短的,竟然还会编辫子。也对,毕竟是尤珈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