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景之的脸色不太好看。
那看向温渡的眼神十分幽怨。
温渡笑眯眯地说:“这你可不能怪我, 你怪我也没有用。你们家生活条件那么好,你还长不高,只能说明你们家基因不行。”
律景之:“……”
他很想反驳不是的。
“你听没听到一句话吗?爹矬矬一个, 娘矬矬一窝。”
律景之听不懂, 但是隐约能明白这个意思。
他很想问, 又担心这不是什么好话, 默默地继续啃饼子。
温渡好像没看出来他差不多能明白,特别热心地解释给他听:“你肯定不知道这句话的意思。我跟你说,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说,如果你爸爸矮, 那么家里的孩子只会有一个矮的。如果你妈矮, 那完蛋了,你们家孩子都会很矮。”
温渡刻意咬重“矮”这个音,发现眼前的小崽子表情变幻莫测。
律景之表情凝重。
他妈咪常年穿着高跟鞋,就算是在家里, 也要穿着高跟鞋。他不知道他妈咪到底有多高。但是他爸爸身高并不高,是五英尺七英寸的样子。
想到哥哥和温渡同年, 但是温渡比哥哥高了一个头还多,律景之沉默了。
哥哥现在看着,依然是个孩子。
温渡看起来就跟他叔叔一样。
难怪他能出来干活。
想到自己可能长不高, 被打击到的律景之用力啃着饼子。温渡给他倒了一杯热水, 让他慢慢地喝。还把煮鸡蛋给他一个。
律景之知道鸡蛋对温家人来说, 是轻易不会吃的珍贵食物。
他把鸡蛋推回去, 感激地道谢:“哥, 谢谢你。但是我不吃这个, 你自己吃吧。”
温渡可不是十二岁什么都不懂的愣头青, 他一眼就看穿律景之的小心思。他把这小子拎过来, 打开兜子,让他往里面看。
律景之看到里面的鸡蛋,默默地直起身,还顺便把鸡蛋给拿走了。
那么多鸡蛋,他吃一个没关系的。
律景之吃饭的仪态很好看,他认真地剥完鸡蛋,把鸡蛋壳用纸包上,打算等一会儿丢到垃圾桶里去。
温渡看着他那样子,就知道这孩子出身不是一般的好。
否则也不会接二连三的出事儿。
“你被人贩子抓这件事儿,你家里人都知道吗?”温渡见过他父母,觉得他父母似乎不怎么靠谱的样子。
律景之摇头:“爷爷很忙。哥哥对这件事很上心,只是查不到什么。”
“那这次呢?”温渡问他。
律景之再次摇头:“他们不会亲自出面的。这些人都不知道是第几波了。”
他这熟悉的口吻,令温渡心中震惊。
这小子到底经历了什么?
“我经历的绑架不止一次。”
律景之说的那叫一个云淡风轻,好像被绑架只是小孩子过家家而已,习以为常了。
可温渡知道不是这样。
这孩子早熟。
他什么都懂。
“你爷爷不管?”
温渡从他的话里分析出,他的爷爷才是这家的当家人。
律景之语气十分平静:“不是爷爷不管,而是那些绑架我的人,似乎运气都不太好。反正每次我都相安无事的被救回来了。”
温渡蹙眉。
他知道不是这样的。
上辈子这小子被人贩子绑架,他就没有回来。他跟妹妹一起躺在破庙冰冷的厢房里,化为一堆白骨。
他见过成年的律皓之,曾经在财经杂志上也见到过无数次。
律皓之,是香城最有名的富n代。他的爷爷是出了名的长寿,活到一百多岁。家族的事业并没有交到他父辈手中,而是直接越过那些人,交到他的手里。
当年,温渡无意间看到八卦新闻,听说过律家的那些事儿。
律皓之对律家人非常狠。
在他爷爷去世后,他就成了律家的当家人,对待律家其他人十分冷漠。就连他的父母都很惧怕他,根本不敢来招惹他。
温渡曾经以为这都是因为律皓之冷血,现在想想,可能跟律景之有关系。
这小子命不错。
逃过这个坎儿,估计以后就能平安顺遂了。
律景之不挑食,离开律家,他就是吃窝窝头都觉得是香的。律景之认认真真地啃完一个饼子,用那双漆黑的大眼睛望着温渡。
温渡叹气:“说。”
“哥,我想去洗洗手。”
温渡起身,背着背包,领着他去洗手。律景之洗完手,温渡让他拿着包,“等着我去上个厕所。”
律景之吃力地抱着包,等在外面。
温渡出来之后,他不好意思地把人拉住:“哥,我也去上个厕所。”
“行吧,你去。”
温渡在外面等着律景之,等律景之出来,又认认真真洗了个手。他朝着温渡伸手,温渡一脸莫名。
“哥,你洗手了吗?你刚刚才上完厕所啊!”律景之把这句话说的很大声。
温渡:“……”
这小子是故意的吧?
“我洗了。”
律景之不信。
温渡解释:“等你的时候就洗了。”
“哥,你跟别的人不一样,你很爱干净。”律景之说的温渡很无语。
他就算是在乡下长大,那也是勤洗手,爱干净的孩子。
他从外面玩,回来不洗手就吃饭,他奶奶会用筷子狠狠地抽他的手。筷子打手背的滋味,可真是疼得要命。
温渡完全不想体验第二次。
小时候被打过一次,他就记住了。
每次吃饭的时候,都会认真的洗手。这个习惯,从上辈子到这辈子,从未忘过。
以前,很多人瞧不起农村人,觉得农村人不干净。
实际上并不是这样的。
农村人很干净。
他们干活会穿一身衣服,回来之后会换一身衣服。把脏衣服放在盆里泡着。等做饭吃完,收好碗筷子之后,再把衣服洗干净晾上。
衣服坏了,会连夜补上。
自家菜地里的菜,都会认真洗好几遍。
不像城里人,因为省水,穷讲究那么多。
温渡还记得上辈子他遇见一个老太太,那个老太太最喜欢跟他抱怨。老太太说,她根本就不喜欢去城里,会被儿媳妇嫌弃浪费水,不会过日子。
嘴里整天嘀嘀咕咕的,水费多贵,电费多贵。
她每天带孩子,洗菜做饭,还有收拾家务,儿媳妇都觉得这是她应该做的。因为她在这儿白吃白住,啥也不干。
找一个保姆还要五千块一个月呢!
她儿媳妇可是一分钱都没给。
那个年代,城里人就是高高在上,瞧不起农村来的土包子。
温渡瞅着很精神地看着窗外的小少爷,提前给他打预防针:“芝芝,我们家很穷,你知道吧?”
“嗯,我去过的。”
律景之说话的时候,认真地看着温渡的眼睛。
这么懂事儿的小孩儿,没人不喜欢。
温渡觉得这孩子也挺可怜的。
可他再可怜,也是富家小少爷。
“我们家不会顿顿有肉。甚至有的时候,桌上就一个炖酸菜,还有咸菜疙瘩。”温渡还给给他解释什么叫咸菜疙瘩。
律景之认真想了想,最后摇头说:“哥,我没吃过咸菜疙瘩。但是我想我应该是可以吃的。我不挑食。”
这话要是让律皓之知道,肯定会吐槽。
不挑食为什么你是家里最矮的?
“还有,我们家没有抽水厕所,只有旱厕。而且,冬天很冷,你要是去上厕所,可能会冻屁股。那个滋味很难受,估计你会受不了。”
温渡说的有点可怕。
律景之认真想了想那画面,内心深处有些抗拒,但一想到能逃离律家,便点头说:“我能忍的。”
“到时候你可能跟我盖一个被子,因为我们家没有多余的被子。”温渡心说,这小子肯定会很嫌弃吧。
律景之蹙眉问:“那我能和萦萦一个被子吗?”
温渡瞬间瞪眼:“你在想什么?你是男孩子,我妹妹是女孩子。你们怎么可能睡一个被子?再说,她的被子很小!”
律景之长这么大,从来没跟旁人睡过同一个被子,他只是下意识排斥。
“对了,我们那边很冷的,比你走的时候要冷得多。”温渡又放出大招,他伸出手比划了一下,“这里会被冻伤,然后鼓起来,裂开一个口子,里面能看到软乎乎的肉,疼的手都不能握成拳头。”
律景之同情地看着温渡:“哥,你到楚城去,是因为家里太冷,你受不了才去的吗?”
这小子到底会不会说话。
温渡觉得这小子今天一直在故意气自己。
“我是为了赚钱。”温渡直言不讳,“我们家那么穷,你也看到了。”
“那你赚到钱了吗?”律景之关心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