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下完呐?”平阳进屋询问。
崔文熙镇定回道:“准备收网了。”
平阳打趣道:“如此说来,二郎只怕是输了。”
赵玥没有吭声,矮几下的手忐忑地掐掌心,试图让自己有出息一点,别那么羞窘。
平阳的视线落到桌上,看到糕点被用完了大半,唯有那碗银耳羹压根就没动过,她颇觉好奇,问道:“今日的银耳羹熬得极好,你们没用吗?”
崔文熙:“……”
赵玥:“……”
两人默默地看了对方一眼,又同时别开。
崔文熙硬着头皮回道:“还不错,我用了不少。”
平阳好奇看向赵玥,说道:“平日二郎也喜食银耳,这可是专门为你备的,怎么今儿没用?”
赵玥:“……”
他实在被问得无地自容,默默地单手扶额,敷衍道:“那份芋魁团子顶好,我就着茶用了不少,就没动过银耳羹。”
平阳也没发现两人的异常,没再多说。
接下来二人对战心不在焉,崔文熙厚着脸皮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继续稳如老狗,因为胜负对她来说太重要了。
赵玥脸皮子薄,心里头原本就藏着鬼,没法像她那般镇定自如。
先前他就落了下风,再加上被这误会扰了心智,疏忽之下不慎走错了一步棋。
崔文熙愣了愣,非常君子地提醒他,“二郎可想清楚了走这步?”
赵玥心中虽懊恼,还是保持风度道:“落子无悔。”
于是崔文熙毫不客气对他进行清缴。
一步错,步步错。
赵玥再也没有心思与她对战,双方没拉扯多久,他就溃不成军,无力再战。
最终为了保持自己的体面,他选择了认输。
这场耗时两个时辰的对弈以崔文熙获胜为结局,她向赵玥行拱手礼,道:“承让。”
赵玥回礼,“四皇婶棋艺了得,今日二郎输得心服口服。”
成为她的手下败将,他倒也不恼,毕竟人家确实有几分真本事。
坐在桌前的平阳适时提醒道:“现下胜负已分,二郎是不是该说正事了?”
赵玥便进入正题,问道:“先前四皇婶说想把冯正调任近些,你想把他调任到何处?”
崔文熙心中暗喜,答道:“京畿辖区下的县城可行?”
赵玥垂眸把棋盘上的棋子捡进棋盒里,为了掩盖自己内心的忸怩,又恢复了公事公办的淡漠,说道:“名额不多。”
崔文熙退而求次,“若是二郎为难,不是京畿辖区也行,只要离京稍稍近些便罢。”
赵玥“唔”了一声,“我回去斟酌斟酌。”
崔文熙感激道:“多谢二郎给这个机会。”
赵玥瞥了她一眼,“上回四皇婶从我阿娘那里讨来的人情便算还了,作不作数?”
崔文熙忙道:“作数。”
那厮心里头到底不自在,又傲娇死要面子,脸皮也没崔文熙厚,不想跟她继续相处,便问平阳传膳。
崔文熙也不想跟他一块儿用。
于是一个在偏厅,一个在厢房。
在赵玥用饭时平阳坐在一旁同他说了会儿家常。
这些年她一直郁郁寡欢,颇叫宫里头担忧,故而赵玥说道:“阿姐还是得多出去走走,倘若遇到合适的,也可再嫁。”
平阳单手托腮,幽幽道:“这世间,哪还能寻到比许郎更好的郎君呢?”
赵玥:“你都没走出去,怎么知道没有?”
平阳不想提这些,“二郎你都要及冠了,爹在你这个岁数的时候早就拖家带口了,你还不慌不忙的,让阿娘操心。”
赵玥反驳道:“阿娘那是瞎操心。”
平阳调侃道:“她操心你也是有原因的。”
赵玥:“???”
平阳:“你偌大的东宫里头没有一个侍妾,成日里跟政事堂那帮老迂腐厮混,几乎不近女色,阿娘忍不住怀疑自家儿子到底行不行。”
赵玥:“……”
他不想听这些,没好气道:“我等会儿就回了。”
平阳戳了戳他的胳膊,“生气了?”
赵玥忽悠道:“近日各部呈上来的考课需要处理,连爹都关心起这茬来了,许多事情,他会问我。”
平阳“哦”了一声。
赵玥道:“今日四皇婶的事,下不为例。”
平阳敷衍道:“好好好,下不为例。”又道,“四皇婶挺有意思的,就算她与四皇叔和离,日后我们也会继续往来。”
赵玥挑眉,“我看你同阿娘对她的评价颇高。”
平阳:“家族里头,哪个对她的评价不高?”
赵玥闭嘴,没有反驳。
平阳继续道:“四皇婶除了没有生育以外,几乎挑不出错处来,又或许是遭天妒,看她有才貌有家世,又觅得佳偶成双,故意为难她,给她落了这么一个缺憾。”
赵玥并不认同这个观点,暗搓搓道:“太医院也曾替她看诊过,据说没诊出毛病来。”
平阳点头,“是没看出名堂来,但就是求医问药了好几年都没动静。”
赵玥破天荒道:“既然没诊出名堂来,万一换个郎君就有了呢?”
此话一出,平阳不由得愣住,她后知后觉道:“你瞎说,难不成四皇叔有问题?”顿了顿,“四皇叔若身体有恙,那从魏州带回来的外室又如何解释?”
赵玥闭嘴不语。
虽然目前无法解释个中原因,但不可能整个太医院都是庸医,况且那帮老头子里面还有医术顶尖的妇科圣手,都没诊出名堂来,可见崔氏应该是没有毛病的。
他把小心思掩藏在心底,不愿被人窥透出他的心怀鬼胎。
用完饭后,赵玥果真没有多待,准备回宫。
平阳问道:“冯正外放调任的事,二郎何时给音讯?”
赵玥没好气道:“阿姐可真是上心,还催起我来了。”
平阳厚颜道:“人家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打小就感情要好,快要分离了难免不痛快,你多体谅着些又何妨?”又道,“更何况这会子又在闹和离,心里头烦闷着呢,二郎就多担待着些,卖个面子给我。”
赵玥指了指她,“你这个侄女挺不错,仗义。”
平阳:“二郎回去了赶紧办,把那冯正调任到京畿的县城里去,最好挑好一点的县,别往那腌臜角落里塞。”
这话把赵玥气笑了,啐道:“合着还安排上了。”
平阳恶毒威胁,“二郎若没把这事办漂亮,我便日日进宫在阿娘耳朵边唠你选妃的事,让她天天催婚抱孙子,看你受不受得住。”
赵玥:“……”
过——分——了——啊!
他是真被她的无耻给气着了,懊恼道:“你跟姑母一样不讲道理。”
平阳理直气壮道:“谁叫你是我胞弟呢,我没耍流氓就已然不错了。”
赵玥:“……”
他不想跟这样的泼妇费口舌,起身道:“我回了。”
平阳:“我送送你。”
赵玥嫌弃道:“别,吃你一顿饭,还得受你的气。”
平阳咧嘴笑,“那我去跟四皇婶说一声。”
赵玥像被踩到尾巴一样,立马道:“不用。”
平阳:“???”
他怕自己看到那女郎再次陷入尴尬中,匆匆道:“卫少忠,回了。”
外头的卫公公应声是。
于是主仆二人离开了玉琼园。
崔文熙过来听到赵玥已经回宫了颇觉诧异,平阳解释道:“二郎说他近些日忙碌,还要回去看各部呈上来的考课。”
崔文熙“哦”了一声,知道他肯定是因为二人用同一碗银耳羹感到尴尬,这才回避的。她倒也没有拆穿,只说道:“今日能如愿,多亏了平阳相助。”
平阳笑道:“四皇婶能胜过二郎,也是你自己的本事。”停顿片刻,“我方才已经嘱咐过他了,让他把冯正调任到京畿下的县城里,且要挑好一点的县。”
崔文熙暗喜道:“他可应允?”
平阳:“不应也得应,若不然我日日进宫让阿娘在他耳边念经娶妻生子,让他烦不胜烦。”
崔文熙掩嘴笑道:“可真有你的。”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赵玥坐在马车里默默地把脸埋入掌中,一副无法见人的样子。
如果说先前在假山尴尬,那今日的处境就更尴尬了。
他努力回忆当时的情形,那碗银耳羹他用过两回,崔氏好像也用过两三回。
仅仅一个碗就罢了,且还是同一只勺子。
真是要命!
只要一想到两人窘迫又不自在的样子,赵玥就想打死自己。如果当时自己稍稍仔细一些,就不会出现这样的误会,也不会弄得这般尴尬。
为什么每回同她单独相处,总会弄些尴尬的事情出来呢?
赵玥有点沮丧,觉得自己以后没法见人了。
有时候他也懊恼为什么脸皮不能厚一点,可是在她跟前没法厚脸皮啊,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会让他生出许多心思,没法用处理政务上的态度去看待。
这真是要命。
马车空间封闭,没人能看到他的羞恼,他无地自容地打自己一巴掌,又怕坏了那张脸,不敢下手太狠。
那小子到底心疼自己,努力调整情绪,琢磨着怎样才能把脸皮变厚。
反正迟早都要跟崔氏有牵扯的。
下午在平阳府午休后,崔文熙才回去了,家奴告知说庆王在别院。
崔文熙命芳凌把张焉棋放好,问道:“什么时候去的?”
家奴答道:“今儿一早就去了。”
崔文熙做了个手势,家奴退了下去。待厢房里没人后,她才对芳凌道:“明儿把别院的刘婆子寻来,我有话要问她。”
芳凌点头,忍不住发牢骚道:“我看那婆子忒精明,多半是两头吃利。”
崔文熙抿嘴笑,“就是要两头吃利才好,把我这儿的情形卖给雁兰,再把雁兰那里的情形卖给我,这样我才好行事。”
芳凌似乎不太明白她的用意,“娘子此举究竟有何打算?”
崔文熙垂首观摩自己的手,淡淡道:“我得想法子让她来找我,唯有与她合伙,才能搞庆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