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侯府时已经是日入十分,太阳余晖铺洒大地,最后的炙热烤得林星微眯了眯眼睛。
她踩着脚蹬从马车上下来,两位堂兄第二日要回书院,打了招呼后便各回各家各找各爹妈去了。
侯夫人今日也攀谈累了,同林星微说了几句话后便回屋歇息去了。
罗浮指挥着几个家丁从大车上卸下一些礼,欧阳夫人又送了许多绢帛和绸缎来。林家男丁不多,女子也少,这些绸料三房平分倒也公平公正。
林星微微微叹了开口气,她也算是给林家找了个好女婿,心满意足,大大伸了个懒腰准备入内躺一会儿。
云珠小步迎来,牵着林星微到了廊下,将一个帕子包裹的硬物暗暗塞到了林星微手中,悄声道:“魏将军给的,说求一见,但也不强求,他会在福星茶楼等郡主半个时辰,若郡主不来他便走了。”
林星微眉头紧锁,反感道:“我与他无干无系,还见他做甚?你将东西还给他,不见!”
她很痛快的将手上的东西又塞回给云珠。
云珠神色纠结半秒,道:“要不郡主先看看这是什么再说吧。”
云珠三两下打开手帕,里头是亮晶晶展现一个手镯,正是在炉汀山下魏明霁为了威胁林星微而要走的那只丝镶绿松石手镯。
“他还回来了?”林星微懵懂地拿起手镯仔细看了看,再次认定这就是她的那只,并非是赝品。
云珠道:“奴婢不知郡主的东西是如何落到魏将军手上的,此事奴婢会替郡主保密,话已传到,奴婢先走了!”
云珠说完就要开溜。
“等等!”林星微一把拽住了云珠,犹豫了片刻,才道:“你让罗浮换一驾马车,不起眼的,你拿上帷帽,等我换身衣裳,一起去。”
前脚刚定亲,后脚就见别的男人,这实非君子所为。魏明霁既然将要挟她的丝手镯还了回来,就说明不会再要挟她了。
既然如此,她何不趁此机会,好好问问他,老爹林怀山的死是否和颍川王有关。若是真的,林家虽无力和颍川王府抗衡,她们娘俩心头也好有个数。
林星微找何妇换了一身老气横秋的藕丝褐深衣,和云珠戴着帷帽一起龟龟缩缩下了马车,上了福音茶楼。茶楼老板以衣夺人,还以为是哪家穷门小户来的女子,不让她们进去。
林星微隔着帷帽四处张望,也没看见魏明霁的身影,却也不好自报家门向老板打听。正踌躇间,一个玄色束腰常服腰间佩剑的男子走了过来,向林星微拱手道:“我家公子等候姑娘多时了,请随我来。”
有人引路,茶楼老板不再阻拦,林星微和云珠跟着那男子上了三楼一间包厢,云珠被挡在外,林星微只身一人入内。
包厢的窗户开着,一缕斜阳金灿灿地照在魏明霁的脸上,白皙透亮的脸庞反射出一层薄薄地金光,一袭青色卷浪暗纹锦衣。
他脱了面具,跽坐在茶案前,一手用火钳轻轻搅动着小火炉里的炭火,待火势起来,他又将灌满水的铜壶放在了火炉上。
风姿特秀,萧萧肃肃,绮丽若梦。撇开别的不说,这真是一张极美的画卷。林星微没忍住,痴看了好一阵子。
魏明霁认真煮着茶,不知道心头想些什么,白皙的面容很是沉静,丝毫没有察觉到有人盯着他偷看。
“咳咳!”林星微干咳了两声。
听见门口有声,魏明霁这才抬起头来,看着林星微。
隔着帷帽她微微出神,这世间美好的事情太多了,春日里五颜六色的,夏日里的飘飘飞扬的柳,秋日里红黄绿相间的叶,冬日里皑皑望不见边际的雪……
再美的景看着就好,摘了,折了柳,落了叶,踩了雪,都会破坏那份美好。
魏明霁外表的美,看着就好。
林星微摘了帷帽,脸上展着客气地笑,微微躬身一福,“魏将军找我不知何事?”
魏明霁揭开铜壶盖子,拿起茶罐,往里抖落了些许茶叶,悠悠地道:“我若不将手镯还给你,你大抵这辈子都不肯见我了。”
林星微:“……”你说得很对。
“坐吧。”魏明霁的眼神指了指他对面的软垫。
林星微听话的跽坐在软垫上,与魏明霁近在咫尺,中间只隔一张窄窄的茶案。
“跽坐久了腿麻,此处就你我两人,我们随意些。”
魏明霁说着身子往后一仰,斜靠于凭几上,一腿盘起,一腿膝盖翘起,对着一个已和自己无关的女子,当真是随意。
他随意,林星微可不敢太过随意,起身将软垫往旁边挪了挪,和魏明霁相侧盘腿而坐。
“你到底是怕我还是恨我?”魏明霁不急不缓的问道。
林星微神色一僵,魏明霁是她得罪不起的人,不管平时她如何表现,是怕是恨这般的话不能说在明面上,沉思片刻,正色道:“将军与我已是不相干的人,谈不上怕更谈不上恨,有的只是对将军的敬畏。”
“不相干?”魏明霁神色愈发冷肃,“既然不相干,我一请你就来,这如何解释?”
林星微:“……”
铜壶里的水噗呲噗呲烧开了,顶得壶盖胡乱扑腾,魏明霁不紧不慢提起铜壶,在茶盘里摆正两个青玉茶斗倒了两斗茶,又往铜壶里填了冷水,再放回到小火炉上。
他将一青玉茶斗推到林星微的面前,慢悠悠地道:“我自认为你我还是有些相干的。”
魏明霁轻吸了一口热茶汤,继续道:“我知道你来是想问密令珮的事,不妨告诉你,此事是我和颍川王之间的较量,当年颍川之乱是不是有他的手笔,我还在查,不能说百分之百有罪,至少脱不了干系。”
林星微轻声问道:“那我父亲的死和颍川王有没有关系?”
魏明霁垂了垂眸,目光幽幽地盯着手上的茶,道:“南阳侯的死已经太过久远,他是不是为人所害只是我依着滁王世子被害联想起来的猜测,毕竟密令珮是在南阳侯的手上。”
“找寻密令珮的人不止颍川王一人,颍川王又是明着要我帮我寻找密令珮,我现下将密令珮借她女儿的手交给他,就是想看看他是什么反应。”
“那他什么反应?”林星微着急一问,伸手不小心打翻了眼前的茶汤。
魏明霁眸色一沉,林星微就知道她问了不该问的事,摆正了茶斗,掏出自己的手帕清理了案桌,不敢说话了。
魏明霁道:“后续的事如果牵涉南阳侯府,我一定亲自登门禀告。”
“嗯嗯,好好。”林星微紧张中轻声应了两下。
魏明霁给林星微的茶盏中又重新添上了热茶,神色温和了些许,“尝尝我烹的茶吧,不比曹意的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