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没有说话的常落霞突然道:“侯爷倒是很细心,害怕我们拘束,便借故出去让我们好好说话。”
“他自小在军中长大,又不苟言笑,大家在他面前难免拘束。”常落云笑着道:“虽然他不会说什么好听话,但很会体谅人。”
常落霞穿着一件七成新胭脂色褙子,下面一条杏色素裙,一只手抱着手肘,另一只手握成拳头抵住下巴,若有所思,“以前觉得嫁人没什么意思,但若像四妹妹和侯爷这样,又觉得有意思。”
江氏看她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的剜她一眼,“这么大的人,一天到晚尽说些不着调的话。”
常落云笑着道:“二姐姐人好性格又爽利,今后自然也是有福气的人。”
江氏和常落霞便不做声。
到了屋里,常落云让了座。碧烟已经端着点好的茶上来。
常落云卷起袖子,亲手为江氏递上一盏茶,又递了一盏给常落霞,才笑着道:“这次回来也没有带什么,这茶是临都的特产,等会拿一些回去,让伯父也尝尝。”
江氏笑着道:“只要你回来,比什么都好。”
她随即叹了口气,“青州乱起来的时候,幸好顺子送了一些粮食过来,我们一家人才能挨过。”
“乡下的两个庄子是阿娘辛苦置下的,裴氏不拿那庄子当回事,我只好典了回来。如今我身在临都,乡下两个庄子的产出拿出一个也够竹溪巷的嚼用了,剩下一个不如大伯母帮我经管着,产出的果蔬口粮就由你安排。”
“这如何使得。”江氏连连摆手,“你帮我们的已经够多了,再多,就是我贪心了。”
“其实我这样说,是我的私心。”常落云笑着道:“伯母知道我的处境,我现在到了侯府,难得回来一次,你帮我把庄子经管着,是在帮我呢,而庄子里的所出归你,全当是酬劳。”
江氏心里一暖,她如何不知云儿的心思,明摆着白白送一个庄子给她们经营,让她们度过难关,还说得这样体贴。
但她是做伯母的,怎么能占侄女的便宜。
“云儿,你伯父虽说只是个先生,但粗茶淡饭,一家人也冻不着饿不着。你毕竟是新妇,手头多些银子傍身总是好的。”
江氏端起茶啜了一口,放下茶盏道:“你既然放心我,庄子我就顺带看着,但庄子上的产出,我若是需要我就留着,但折成银子给你。其余的,到时候全部交到竹溪巷。”
常落云抿嘴笑道:“伯母真是见外了。”
“这不是见外,云儿。”常落霞认真道:“我和阿娘知道你的好意,但二伯如今过得也不宽裕,要是知道你将庄子给了我们,那岂不是给他上眼药,他如何甘心?就算他不好拿父亲出气,但肯定会给你甩脸子。”
“难道我怕他给我甩脸子?”常落云冷冷道:“他不是又娶了新妇?能娶得起新妇,这日子过得应该不差。”
裴氏死后没两个月,常璞便娶了一个落魄秀才家的女儿,这还是她在临都的时候,文允信里跟她说过的。
江氏和常落霞对视一眼,尬笑:“你父亲娶的新妇也是个妙人儿,模样还算清秀,只是做事也泼辣一些。自她进门,就没见她理过什么事,要是有什么事稍不如意,便哭天抢地的嚷嚷,说她嫁的是老爷,自然是来享福的,难道让她这么一个黄闺女,给一个半糟老头子做个继室,还要让她吃苦不成。”
常落云冷哼,这倒真是一物降一物了。
“二伯父被闹不过,如今都不敢回去,好几次借口有事到我家里来。”常落霞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我父亲只得陪着,他们一闲谈便谈了一个通宵。”
江氏白了她一眼,“没大没小的,有这么说长辈的吗?”
“难道我说的不对,若不是二伯父,我父亲也不会将我许给王家。”常落霞话一出口,便有点心烦地挥挥手,“算了算了,说来说去,都是我命不好,谁也怪不得。”
常落云看她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道:“二姐姐不喜欢王家?”
“也不是不喜欢,”常落云皱着眉,“我也说不清楚,就觉得自己不应该是这样的。”
常落云知道她的脾性最是洒脱不羁,不喜欢拘束,如今这样处处被安排的生活自然不是她想要的样子。
但生在这世上,谁又能真正做到洒脱不羁,一切随心。
江氏咳了一声,“女孩儿长大了,哪有不嫁人的,你一天说些离经叛道的话,也不怕你父亲听到了又要责罚你?”
常落霞端起面前的茶一饮而尽,没有说话。
常落云看着她道:“二姐姐心里郁闷,不如后日我们抽点时间出去散散心。”
“这样最好,”常落霞抬起头来,暗沉沉的一双眼睛立刻晶亮有神,“跟你在一起最有意思,不像其他人,开口闭口妇容妇德,跟她们在一起闷得慌。”
常落云笑了起来,“这才像是我那二姐姐,刚才你那样子,我还以为认错人了。”
三人都笑了起来。
笑容还没收敛,碧烟已经走了进来,“夫人,常大老爷和二老爷都到了,侯爷让你先过厅去。”
常落云与江氏对视一眼,“看来,我父亲还真是心急,这么快便赶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