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个,他哪里来的这些钱?最后奴市价格……布禄什忽地似是想起了什么,了然地笑了起来:“行了,我都知道了,你派两个人远远地盯着,多的用不着做。”
挥退了侍卫,换上新衣,领口处终于不再那般难受了,布禄什的神情便也重新归于平静,且这平静一直维系到他登上了孤楼。
牧温仍如往常那般倚窗而坐,在看到义子时,他那只青色的瞳仁里,映出了一点窗外的蓝天。
“我的孩子,快过来。”他张开嘴向着布禄什笑,涂黑了的牙齿嵌在鲜红的牙床上,说不出地怪异。
“牧温额父。”布禄什低头匍匐在他的脚下,以手轻触那双布满灰尘的靴子,再将手指按向自己的额头,语声虔诚得仿佛是在祈祷:“好些日子没见到您了,小子很想念您。”
“我也一直记挂着你,我的孩子。”牧温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像个真正的父亲那样,用着慈和而又不失严肃的语气说道:
“我先前与你说过,我要去昌黎办一件事,如今事情已经办好了,我便回到了你这里。”
他停顿了一下,喉咙深处传出了混浊的呼吸声,而后,他便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我只是没有想到,他的子孙竟会是这样地无用,那些披着金袍的秃鹫又是这样地贪婪,我本该欢喜的,可我却没法子真正地欢喜起来。”
缓缓地摇了摇头,牧温将身体靠在了椅背上,整张脸皆被阴暗笼罩,只有长着老人斑的手摊放在阳光下,手指下意识地拨弄着桌畔的流苏。
那织锦桌围的一圈流苏已经有了好些缺口,看上去是被人硬生生扯下来的。
布禄什抬起头,目中涌动着奇异的神色:“老狮王不曾恼怒么?他最珍爱的幼狮正试图挖开巢穴的根基,而另一头幼狮连牙都没长齐,就想着要占据老狮王的宝……”
“慎言,我的孩子。”牧温打断了他,语声中有了一点责备的意味:“记住,再幼小的狮子也是百兽之王,要对他们保持应有的敬畏。”
那根被他拨弄的流苏终于断开,牧温扯下它来,将之放在桌上,屈指轻轻一弹。
织锦布料被弹了出去,在阳光下划出一道弧线。
牧温并没有去看窗外,仿佛那灿烂的阳光与带着香的微风会灼伤他一般。
他俯低了身子,那只独眼青瞳小心地探进光线的边缘,幽深且隐晦,一如他呓语般的声音:
“种子已经埋了下去,我的孩子。接下来,我们只要在旁边看着它就好。如果水不够,我们便给它浇水;如果风不够,我们便给它吹风。总有一天……不,我相信用不了多久,这颗种子便会长出尖刺、化作利刃,刺进老狮王的心底,再也难以拔除。”
他张大嘴巴,“呵呵”地笑出了声,半截缺舌在他的口中蠕动着,像一条失去头颅的蛇。
布禄什也跟着低笑了起来:“年老的狮王不惧外头的虎狼,却只担心越来越强壮的小狮子,那小狮子虽然很蠢,可它的身后却还有一头护崽的母狮。若是真有点儿什么,母狮子到底是会护着老狮王,还是护着自己的亲生骨肉呢?”
他意味深长地停住了话声,与牧温相顾而笑,两个人神情都很愉悦。
太子殿下来到白霜城的种种祥瑞诸如彩虹、神像与金光之类,已经风一样地传遍了昌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