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汀答完,寻思着原著里也没讲暴雨洪水带来的灾难,她也真的帮不上忙,心里实在摸不准女鹅突然问这个事儿还有没有别的什么意思。
试探?
容岑确实是带着试探的意思,毕竟自称做过预知梦的温黛已经被她看破实际上是重生归来,照这样同步猜测,说过自己有预知能力的江汀……
她不动声色扫了眼面上莫名微有忐忑的江汀,饮尽杯中最后半盏姜茶。
“江嫔,朕记得你曾言有预知能力,那平日可有预知到大胤如今的此情此景?”茶汤吞咽入喉,容岑问。
“我、我能力还不够,短时间内还预知不了这么大的事情。但这大雨连绵不绝,即便停了,突然晴朗,也不是什么好事。”江汀没把话说太死,好不容易才取得女鹅一点点信任,不能轻易推翻自己之前说过的话,否则失信于人,会前功尽弃。
一个两个,虚得很,容岑顿时没了浪费时间试探的心情,被姜茶暖热的茶盏被轻拿起又轻放下,她扬了扬宽大的衣袖,面色平静如水,“罢了,明日起,你就同若絮一并到太医院研习药理吧。听从萧老御医的话,不可无礼。”
“学医?抓药还是写方子啊?”江汀震惊到了,这种命令分明是为了雨后瘟疫做准备,女鹅怎么敢啊,半吊子从医,到时候把人药死了怎么整?
话刚说完,她又注意到,女鹅是叫温淑妃温黛的小字若絮,到了自个这儿就是生硬硬冷冰冰的“江嫔”二字,毫无感情,毫无波澜。
就这,还被传陛下宠她呢。
谁这么不长眼造谣信谣传谣啊?
算了,江汀只当容岑是不知道她小字叫什么,毕竟原主身份是异国公主,千里迢迢来和亲,……不对啊,正因为她是南浔的,陛下就更应该调查得清清楚楚才对啊?江汀短暂皱眉,很快又松开,她是南浔的,南浔对外是野心勃勃时刻准备挥师北上吞并大胤的形象,被防备着也正常,所以陛下不愿同她亲近。
嗯,肯定就是这样。破案了!
江汀扬唇笑:“陛下,我小字盏湄。”
她明晃晃地把这事儿拿到台面上来说,带着暗示意味,希望对方能唤她小字。
“盏湄。”容岑对江汀的防备比温黛要深得多,为了引她露出马脚,便如其所愿,随后应付两句:“好了,今日寻你就是为此一事,别无他要,你与若絮好生相处,领后宫嫔妃上进。”
时下雨水时节,皇后闻人姝自小落了病根,常年一逢雨季便遍体生寒,病痛缠身,不适合掌事。
容岑很早就吩咐她居宫养病,不必忧愁阖宫众人。
除去闻人姝,位分最高的是已故帝师的独女虞晗虞贵妃。但虞晗向来不管事,父丧那会她都没踏出宫门半步,更别说如今雨灾不便出行了。
所以,能管事的也就四妃之首淑妃温黛了,她也扛得起大梁。而江汀,纯属是因为传说中的“预知能力”被顺带的。
打发走了“预知”的假冒伪劣者,容岑独自为百年难遇的特大雨灾头痛着。
放在新时代,全民都会收到气象局联名应急管理局发送的温馨通知,起码是橙色预警起步,甚至直接上红色预警。
外头喧嚣吵闹,狂风呼啦啦的刮着,电闪雷鸣,无情划过半空,炸裂声震耳欲聋。
小六子送完江嫔出去,慌慌张张地又跑进来,喘着粗气,尖细的声音比窗外的雷还要刺耳——
“陛下,大事不好了啊,小佛堂那棵神树被劈倒了!”
紧随其后的是万礼,他相对前者要更能控制情绪,神色同样焦灼紧急,声音却还算平静柔和:“陛下,神树突然走水,在雨中烧着烧着被浇灭了,如今冒着浓烟呢。”
小佛堂是皇城里特地为太皇太后设的,可以说是皇寺的低配版替身,就建在离广寿宫不远的附近宫殿内。
那座宫殿乃先帝赐名,并亲笔提字“佛在世”。
其间神树比京都最高处还高,足有三五成人抱臂粗,树冠蓬勃向上,朝气十足。
数十年前宫中曾意外走水,各宫殿大面积受损,唯独“佛在世”毫发无伤,那神树亦是。
乍然听闻“神树被雷劈了”“还烧冒烟了”的讯息,容岑整个人都是懵逼的。
古人都迷信,一不小心就会被解读为皇帝德不配位导致天降神罚啊。
容岑来不及多想,连忙跑出去,不顾大雨,拼尽全力极速奔向“佛在世”。
“陛下?”
万礼没等到年轻帝王下指令,只见对方一溜烟没影儿了,竟是连伞都不曾打。
一众奴才不得不大力迈开小碎步,跟在后头追。
这场雨下得世界是喧嚣的,本来大家都该在各自宫中静坐,却因神树异象,惊动了阖宫上下。
太皇太后是最先抵达“佛在世”的,她身后半步处站在摄政王,并空兰姑姑,及贴身伺候的大宫女和内侍。
宫殿安好无恙,周遭丝毫没有被火灾波及到,但是那神树噼里啪啦被烧去了繁茂树冠,如今只剩下半截树干,还在雨中冒着滚滚浓烟。
无疑是震撼人心的。
“皇帝来了。”太皇太后最先出声。
一众从寝殿匆匆赶来在途中淋成落汤鸡的妃嫔闻声屈膝请安,“臣妾参见陛下”在哗哗大雨中响起,倒是意外地整齐划一。
“免礼。”容岑抬了抬手,向太皇太后摄政王作揖行礼:“皇祖母,皇叔。”
太皇太后应该是有机密之事要说,特意屏退无关人士,“你们先退下吧。”
末了,又补充道:“春潮带雨来急,冒雨赶路易受寒发热,也别赶回寝宫去了,就在周遭宫殿安置着。”
容岑赞同,想起她今日传召那帮子人,冒雨赶路着实看着心疼,这会觉得简直悔不该。
于是她应和道:“皇后,你……”
忘了闻人姝身子不爽在凤姿宫休养,下意识就点了正宫娘娘的名。
结果话音刚落,她还没来得及改口点名温黛,就见那群被雨淋得我见犹怜的莺莺燕燕中,有人着一身淡雅如菊的宫装,踩着不缓不慢的步子,出了列。
正是她家那位好皇后。
“陛下,臣妾在。”闻人姝面态苍白,两颊却有嫣红,瞧着就是已有风寒在身,还一直强撑着。
脾气犟,没办法。
容岑顺便就扫视一圈,看还有哪些面孔在队列中。
不出所料,依旧没有虞晗。此女是真的极难见上一面。
“皇后身子有恙,怎么还往这来?”
容岑有些怪罪,却是不忍多说什么,闻人姝向来识大体有担当,不能寒人家的心。
她最后还是叫出来温黛,当场下命温淑妃协助皇后统理六宫之事,又差江嫔当其副手。
这会,清场也是由那三人一同安排各妃嫔短暂安置在哪个宫殿。
无非是在附近宫殿的厅堂先坐坐,等着雨势小些再打道回各自宫中。
当下自是还没有到要留宿的地步,便也没有大家先挤一挤的说法。
待清场完毕,“佛在世”只剩下容岑、太皇太后、摄政王,及空兰、宋嬷嬷五人。
空兰是先帝御赐给容岑的贴身女医,却极少真正跟着她寸步不离,加上如今要将其外派到南境逸州去,所以空兰便找了笔墨纸砚,一人在“佛在世”寻了处清净的偏殿,写南下救灾计划。
而宋嬷嬷,则是直接借了小佛堂的火与香炉,用来煮姜茶。她有先见之明,来时就怕会被大雨困在“佛在世”不得出,便背了个包袱在身上,里头防御风寒的物什一应俱全。
因而“佛在世”正堂中,只有容岑、太皇太后和摄政王三人了。
太皇太后自然是再无避讳,和两人缓缓道出流传百年的预言。
“云期,先帝临终应与你说过,百年前那场搅得大胤四分五裂的人祸,最终是得了一位仙人襄助。”
容岑点头。
她是坚定的无神论者,但架不住自己的经历过于玄学,现在对仙人之类的说法也就没那么抵触了。
“父皇曾言,那位仙人留下了一枚传世玉佩,玉佩在则大胤永存。”容岑道,“但历经百年,玉佩不慎被一分为三,大胤皇室只剩下一枚碎玉,其余两块又颠沛流离,分别落到了南浔、西凛境内的志士手中。”
“嗯,此话不假。”
太皇太后肯定了她的话,似乎还没想好接下来怎么说,一时之间沉吟不语。
摄政王一头雾水,却没插话。
片刻后,太皇太后打破堂内寂静。
“那位仙人,曾预言,百年后大胤将有天灾,短则会持续至少数月,长则数年。如若大胤能熬过这一劫,就离强盛立于世那日不远了。如若大胤没熬过……”
太皇太后话未说尽,但意思并不难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