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凛好容易进得宫来,见宁葭病容似朽,不由得心痛如锥。
宁葭一个字说不得,泪珠滚滚。
“宁葭……”
迟凛唤得一声,不知该如何安慰,紧紧抱着她,哽咽泪下。
承妃来到蒹葭宫欲宽慰宁葭,
瞥见迟凛在内,擦了擦泪角,也不出声,悄悄回转。
别院内,濒死的幽绝缓缓睁开了眼睛。
郑得和玉溯好容易才舒出一口气:既睁了眼,便可活了。
“总算你命不该绝。”玉溯道。
“多亏玉溯的鱼雁灵封册找出解药配方,这才救了你一命。”郑得道。
幽绝只眨了眨眼,还不能言语。
“毒虽然是解了,但这毒确是厉害,自残枯之中恢复不是那么容易的事,需好生将养一段时间。”郑得道。
榆儿寻了栗原几日,皆不见踪影。
这日与小弥换了男装再进城来,忽然听见到处都在传说一件事:三公主的一个宫女偷了明丹进贡的手镯,结果被皇后娘娘发现了,就被砍了一只手,赶出宫来了!那个宫女还跳河死了!
榆儿只觉不敢相信:“不可能,怎么会有这种事?”
“到处都在说,应该是真的吧。”小弥道。
“难道是芳容?这个丫头!真是莽撞!”榆儿道。
“芳容?是谁?”小弥道。
“三公主的婢女。”榆儿道。
“是她偷了那个什么手镯吗?”小弥道。
“现在还不知道,但愿不是。”榆儿道。
说着便急急河边走去。
“榆儿姐姐,你要去哪儿?”小弥在后叫道,跟了出来。
“去找那个宫女。”榆儿道。
“我也去。”小弥紧赶几步,跟上了她。
她们很快就找到了。
一具女尸被扔在了乱坟岗,断去的一只手满是已发黑的血痂。
“芳绮……”榆儿看到那张脸时,立刻便认出了她。
榆儿紧紧抱住她,不知该说些什么,眼泪不知不觉落了下来。
榆儿将她带到山中,与她洗净,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还给她重新梳好发髻,选了一处山高之处,将她葬了。
“去吧,下辈子投个好人家。”榆儿轻声道。
“她也会去那个终忆城吗?”小弥在一旁问道。
“当然会。”榆儿道。
“要是小弥死了,也要去吗?”小弥道。
“当然,六界众生,皆要去的。”榆儿道。
“听说终忆城,尽是生前苦痛之事,不管如何想要忘记的悲苦沉痛之事,都会在那里被再现。而且还会被增大几百甚至上千倍,那种痛苦没有几个人能承受得住。”小弥说着,不自觉地打了个寒战,“听说还有恶鬼蚕食骨肉,虽然已经是死去之身,但还是能明明白白地感受到那种咬噬咀嚼的至痛。”
榆儿点点头:“是这么说的。”
小弥一下抱紧了自己,又接连打了几个寒战:“这也太可怕了。”
榆儿望着她笑道:“这不过是为了不让那些执念于今生、不愿忘却的人乱了轮回、扰乱世间罢了。只要你说出一个‘忘’字,愿意忘记今生所有一切,自然就可以转世轮回,根本不必受那样的苦楚。”
小弥皱着眉想了想,道:“虽是这么说,可是,我不想忘记……”
“不想忘记什么?”榆儿笑着摸了摸她的头道。
“不想忘记榆儿姐姐、清漪姐姐、还有好多好吃的,还有……”小弥忽然顿住不语。
“还有什么……”榆儿道。
“没什么了。”小弥小声道。
她总是不自觉地想起那天幽绝那张半人半妖的可怖的脸。
他明明有一张世间最完美的脸。
一张让自己一见就迷恋的脸。
为什么会变得那么可怕?
是因为朱厌得关系吗?
一想到那天幽绝野兽一般的模样、还有那暴烈汹涌、仿佛刹那间就能摧毁所有生灵的朱厌之力就让人不由自主地打心底里发颤。
我就那么没用吗?
我不想再追逐那个人了吗?
我怎么会呢?
我一定不是的……
这些话,
小弥反反复复地对自己说了不知道多少遍。
小弥把下巴搁在自己抱着的膝盖上,像是刻意说给自己听一样:“到时候,我一定不要忘记!”
“傻瓜。”榆儿摇头道,“难道你受得了那种痛苦吗?就算你受得了,不忘记今生就不能转世轮回,难道你要做孤魂野鬼、游魂耗尽然后永远在三千世界消失吗?”
“那清漪姐姐她不是就带着前世记忆过了终忆城了吗?”小弥道。
榆儿闻言,轻叹一声:“你哪里知道清漪姐姐她受了什么样的痛楚。要是没有绛石苏的种子受了她的魂魄,她恐怕早已魂尽灵销了。”
“那我也可以向清漪姐姐讨一颗种子呀!”小弥拍手道,“她会给我的吧?”
榆儿笑道:“绛石苏五百年才能结下一颗种子,上一颗已经给了长离哥哥。你想要啊?那还要等三百多年呢。”
“没关系,我可以死晚一点。”小弥道。
榆儿伸手揽过她肩来:“好吧,我们一起活很久很久,多问清漪姐姐要几颗种子。”
小弥望了榆儿一回,轻声道:“榆儿姐姐、也有不想忘记的人吗?”
“当然。”榆儿道。
“是、谁呢?”小弥顿道。
“这个可多了,有爹、娘、清漪姐姐、长离哥哥、桀风哥哥、雪爷爷、”榆儿掰着手指数道,“还有……”
“还有谁?”小弥紧张地盯着她问道。
“还有你啊,傻姑娘!”榆儿伸手在她头上轻敲一记,温柔笑道。
“哦……”小弥摸了摸头,也笑了。
三更鼓过,两个黑影掠进迟府。
芳绮怎么可能会去偷什么紫玉镯?
榆儿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