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春风吹拂,细雨不知何时在明月的照耀之下飘飘下坠。
月光皎洁,即使细雨为它蒙上了一层轻纱,也不多逞让。
暂且不知道谢好安去向的谢汝卿悠闲的踏着月光,怀抱着自己最心爱的妻子顾若素,走入了泛着黄色微光的屋内,驱散了守夜的碧蓝等人,自己独自一人仔细的安顿好了自己那早已进入梦乡的妻子,在床边守望良久,自己却又顿感毫无睡意。
故而,谢汝卿举着一盏油灯,在书架之上的几卷诗书背后,拿出了二三坛他藏起的新酒,独自一人坐在了不远处的纱窗之下。
谢汝卿卷起了帘子,为自己斟满了酒,酒香醇烈,还未品尝,就已经让他的心情不由得十分舒畅。
谢汝卿举起酒杯,邀天空皎洁的明月作伴,正是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之景。
但却恰逢风露乘隙而入,透过窗纱,扑入谢汝卿的襟怀。
夜月的风露虽重,带着寒气,可却正好中了谢汝卿的下怀,寒气逼人,可用美酒暖身,正是妙哉。
初尝香醇的美酒,让谢汝卿觉得入口绝佳,不免想要出口赞叹一二,正巧此刻,不远之处已经在睡梦之中的顾若素忽然翻了个身,引起了谢汝卿的注意。
谢汝卿想起今日的话,又看了看近在咫尺的顾若素,内心忽然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富足感。
谢汝卿难免得兴致高起,一时之间痛饮了许多杯的美酒,几坛美酒,喝的又快又急,最后只空余了几个空坛,忽而谢汝卿因此很容易就有了醉意,只好强打着精神,独自在小窗前躺卧酣眠浓睡。
兴许是白天的事情发生的太多太杂,也兴许是多年的等待总算有了一个答案,多年浅眠无梦的谢汝卿今日却是睡的深沉,甚至是破天荒的做起了一个梦……
谢汝卿的梦没有梦到他人生的苦难时刻,也未梦到他与顾若素喜结连理的幸福时刻,更加未有梦到他一朝步入朝堂,受封国公,统领文武百官的光辉时刻。
他梦到了京都,梦到了一个与他印象之中几乎一样,繁华至盛,却又带了几分萧条哀切的京都。
谢汝卿此刻就是一个梦中游魂,飘荡在京都的各个街头。
今日,不知为何,京都的人们很少,几乎可以说是少得可怜,没有叫天的耍闹声,也没有小孩儿在街头唱着欢快儿的歌谣儿,更没有娇艳的姑娘与郎君在街头卖唱拉客。
且,许多达官显贵的门前更是供奉起了粥帐和经幡,似乎在送着谁的离去……
谢汝卿不由得好奇,到底是谁的离去,让一座繁华至极的城市,安静了下来。
他跟着一户身着素衣手拿礼品显然是要去祭拜的人家,走过了许许多多的路口,终于到了一处被白黄二色覆盖死气沉沉,哭声不止的大宅子。
那宅子上面,赫然写着“敕造燕国公府”六个大字……
谢汝卿顿时感到十分惊讶,自己到底梦到了一些什么,是单纯的梦,还是未来?
自己的家中,到底是谁离去了!?
谢汝卿的心中顿感不好,赶忙走进了燕国公府内……
青色的地砖和精美的雕梁画栋此刻都被白黄色的纸钱和白色的布帘覆盖着……
原本明亮通透的正堂,紧闭了窗,遮了光,取走了精致富贵的珍宝,变得十分的灰暗和朴素……
只能在那几乎如同“黑夜”一般的正堂内,看到几抹幽幽的烛火之影……
谢汝卿看到此,还并未明白,到底是谁去世了,但只觉得心中莫名的一紧……
谢汝卿缓缓走进了这间黑暗的屋子……终于,看清了在正堂的正中央,放着一个巨大的金丝楠木的棺椁,棺椁已盖了一半,盖板上此刻铺着白色的绸缎和一束又一束的茉莉……
谢汝卿心中的不安感越发的强烈,他四处寻找的那逝去之人的牌匾……却怎么寻,也寻不到……
直到……他在角落之中……
看到了他自己……没错……就是他自己……谢汝卿本人……一个满头白发的他……身着丧服,面色如死灰,脸上泪水纵横……手里赫然抱着一块儿写着“吾之爱妻顾氏若素之牌位”的牌位……
谢汝卿顿时瞪大了双眼,感到了不可置信……
自己的妻子顾若素分明还好好的待在家中……
且自己的妻子顾若素比自己小了许多,身体虽有些小毛病……但他一直静心让太医静心调理……并没有什么大事……想来……活得比他长……并不是什么问题……
怎么会这样呢!?
他都还没有死去,自己的顾顾怎么就会离去呢!?
定然是个梦……定然是个梦……
谢汝卿立刻狠狠地给自己抽了两个大嘴巴子!!!似乎要将自己扇醒!
但很显然,即使谢汝卿下手用足了力气,但谢汝卿却依然无法从睡梦之中醒来……
谢汝卿此刻方寸大乱……
他跌跌撞撞的赶紧跑到了棺椁面前,趴着棺材,不可置信的看着棺椁之中身着最华美的寿衣,画着最精致的妆容,戴着最精致的发饰却没有一丝血色……紧紧合上了双眼的顾若素……
谢汝卿憋住了气……颤颤巍巍的伸出了自己的手……伸向了顾若素的鼻子……
却……没有感受到任何的鼻息……
谢汝卿立刻跑到了“他”自己的面前,即使知道此刻的“谢汝卿”并不能够看到他,但谢汝卿还是十分生气的说道:
“怎么回事!?顾顾怎么啦?怎么了!她好好的!怎么会这样!!!”
谢汝卿的大喊大叫,到底没有被另外一个白发谢汝卿所听见……
白发的谢汝卿此刻已经要将泪水流尽了……他的眼睛红肿的不行……几乎要将血液也一并儿流了出来……
“顾顾……你还记得吗……好多年前,你和我刚刚成婚不久,便回了青州一块儿生活的时候……一起去给岳父庆生……正是春天……
那个时候的青州的风,和你一样闹得很……不肯吹进东面的城门……
我和你夫妇二人……给岳父庆了生,便一起骑着马出城去寻找当年你我第一次相见的码头……
那个时候,我们在江边一块儿游玩了一天……我陪你钓了鱼……划了船……甚至在江边偷了渔夫的草帽来戴……
那个时候的你玩的很开心,但却忽然和我说:“人就好像秋天的大雁一样,来去都会有音信痕迹可寻。可是往事就好像春天的一场大梦一样,连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我问你那是什么意思,你却不说,说怕百年之后,你离去,我就忘了你,但我当时没有放在心上,认为,你我二人,先走的那个人……一定是我……
那一天……我们还去了江城边上的酒馆,喝上三杯酒家自酿的好酒。
当时我们还感慨那个地方民风过了许多年依旧十分淳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