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他走得快或是慢,也不知道走了多久,那身影依旧离他那么远。
只是轮廓越来越清晰,甚至能看到她的穿着打扮。
石青色的皇后朝服,不是他的妻子又是何人?
雍正松了口气:“念念……”
眼前的女子转过身来,眉目生辉,巧笑倩兮。却并不肯近前来,笑盈盈地看了他许久,一步一步往后退开。
“念念,你在哪?你说过,会一直陪在我身边。”
那身影停顿了一下,很快却又摇摇头,退地越发遥远。
雍正伸手要拉住她,可那个“池夏”被他一碰,却变得越发模糊,消散进了白雾里。
“念念!”
雍正急切地追上去,可前面的场景忽而一晃,竟从无边无际的白雾,变成了茫茫深海。
海底散落着点点幽暗的荧光,海面上却盘踞着无数牙尖嘴利的巨大鱼类,张着巨口,流着涎水,桀桀怪笑着等他踏进水中。
雍正全不在意,他在泰陵待了百年,见过的魑魅魍魉不知凡几,看过的人间苦难,甚至远比鬼怪可怕。
可他依旧没能往前走。
有一人跪在了他身前。
面容憔悴,身形消瘦,隆重黄金朝服在他瘦削的身体上,仿佛都成了他难以支撑的负担。
雍正心一颤:“胤祥……”
抖着手摸了摸他瘦骨嶙峋的肩:“胤祥,是你吗?”
胤祥仿佛也不清楚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但还是尽职尽责地拦着他:“皇上,前路艰险,万不可再向前了。”
“起来,”雍正伸手要扶他:“你的腿还有伤病,怎么能跪着?”
“臣不敢逾矩,”胤祥磕了个头:“皇上一身,系着万民安危,不可涉险。皇上要追何物,不如让臣去取。”
雍正手上用力,想要拉他起来。
胤祥却执意不肯:“皇上若是要以身犯险,臣纵是万死,也不能让。”
这是胤祥,却又不是如今健康的、意气风发的胤祥。
而是上辈子受尽了冷待,为他一肩挑起半副江山,与他并肩走过一生风雨的十三弟啊。
那年他没有见到胤祥最后一面,等他赶到王府,看到的便是换好了朝服的怡亲王。
一如此刻跪在他面前的人。
雍正看着他的手。
这双手,曾经猎过虎,曾经挽过弓,曾经与他把酒言欢,也曾与他指点江山。
是何时枯瘦至此?他竟半点也想不起来。
是为他掌户部拨动算珠追缴欠款时?是为他强推新政昼夜不休时?还是为他勘陵治水拖着病躯奔波时?
他们在天家为兄弟,还能做了一辈子的知己,这曾是他在情感上最深的慰藉。
或许,这一世原就是老天额外赏他的。
而他的念念,更是可遇不可求的意外。
“罢了,朕总是拗不过你的。”
胤祥一愣,似是没听懂这话从何而来,只是得了这句承诺后,终于松了口气,抬手握住了雍正伸来的手掌。
白雾铺天盖地地弥漫开来,雍正闭了闭眼,长叹了一声。